宋泓不需要别人帮忙,这只是件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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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泓到师兄的方寸居上课,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掌门师伯。
也许因为师伯的到来,书架层叠的方寸居也改变了模样,洞府外到洞府内只余一条汉白玉铺成的通道,两侧是潺潺的流水,绕成圆弧,将洞府中央荷叶状的平台托起。
洞府之上垂下轻云般的碧纱,将那平台柔柔笼罩,平台之上只一软榻、两三桌案和小几而已。
掌门师伯侧卧在软榻上,师兄则跪坐在榻前熏香,觉察到宋泓的脚步声,师兄也只略略地别过眼,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泓不明所以,但也轻悄地照做,岂料他刚坐到他常用的桌案旁,师伯便悠悠然转醒。
“小宋来了?”师伯撑坐起来,长发如老树的气根,随意地在床榻上漫开。
宋泓立马起身行礼,再抬眼,瞥见师兄正仔细地擦拭师伯差点垂到地面的发丝。
做弟子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宋泓心下一凛。
“你师尊大概这两天就会回来。”师伯笑吟吟地说,“你若修行有余力,课后可以在山门外等他。”
“你们师徒多日未见,你早些见他肯定欢喜,他早些见你也是如此。”
师尊也会期待与他重逢么?宋泓心跳得厉害,自师伯说起师尊就开始狂跳,一刻都不停歇。
“那我能现在就去山门吗?”宋泓积极地掏出板子。
师伯略一挑眉,宽容地笑道:“我同你师兄商量,若你能把这些天学的符咒默写正确,这两日午后的课便可以不来上了。”
宋泓举高板子:“我会我会!”
一不留神便露出了手背到手腕深深浅浅的伤疤,他自己上药不太仔细,只管伤口愈合,不管那些疤痕残留。
“你的手……”师伯果然也瞧出来了。
宋泓忙把手缩回,摇头如拨浪鼓。
一时间他全然忘记这一个月来的挫败与委屈、伤痛与不甘,这些在即将要和师尊见面相比不值一提,而且在拜入宗门前,宋泓过的日子还不如这一个月呢。
见到师尊后,他一定先把自己整个扑进师尊怀里,然后笔走龙蛇,告诉师尊他有多么想念师尊,不过他很坚强的,只流了一点点眼泪。
奈何垂下眼,宋泓又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和伤痕累累的手——待会儿从方寸居回去,他要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师尊爱干净,他也怕自己弄脏师尊雪白的衣袍。
宋泓很快通过考核,这些天师兄传授他三十六种符文,他一笔不落地默写完毕。
师伯夸奖他符文画得工整,没待师兄评价,就抬手放他走人。
宋泓规规矩矩地等着师兄发言,师兄失笑:“你掌门师伯的话比我还是权威些的,之后林铎若问起你谁教你的符文,你大可搬出你掌门师伯的名头。”
意思就是你也满意咯。宋泓努力地翻译师兄的话,心里腹诽:什么叫我掌门师伯,不也是你自己师尊吗?
面上宋泓倒没有异议,冲师伯师兄行过礼,步履轻快地迈出了方寸居。
宋泓对院落里的布置仍然不熟悉,所以清理自己只能打后院池塘里的水,冷水,触感只比击水台的瀑布好一点,好在结界里温度适宜,宋泓简单地冲过澡裹上新衣服,体温便很快回升。
梳头梳头,马尾还是好难扎,别又扎歪了。
宋泓对着池塘打量自己,水波柔柔,他上下左右地看了,没挑出额外的毛病。
下山,到山门。
宋泓几乎跟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这路程不算近,但他蹦跳到山门外,竟也不觉得疲惫,兴奋地在那门口来回踱步,直到偏西的金乌彻底没入暘谷。
山门的影子因月光冷寂下来,宋泓这才停住步子,呆呆地望着那一瓣月亮。
月相已经走过新的一轮,这瓣月亮不再是之前的那一枚。
师伯说师尊是这两天回来,没说今天一定回。
他这才意识到长辈话语里的关窍,兴奋感被失落瞬间淹没,他颓唐地瘫坐在台阶上,无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是不是还要向霜降师姐告假,他若明日到击水台上课,便无法时刻守在山门,迎接师尊的到来,或许师伯会帮他告假?
不,师伯不怎么管他,师兄也不管。
师姐倒是心软,但对待他的善意也是点到为止。
没有人会像师尊那样,方方面面地顾及到他的情绪和心思,虽然大家不一定都是坏人,但只有师尊是最好的人。
宋泓摩挲着自己手背手心的疤痕,他有机会开口向商翎师兄讨要除疤的膏药,师兄也不会在这方面克扣他,但为什么还会粗心大意地忘记呢?
估计还想让师尊看到吧,能够趁机在师尊面前撒个娇,告诉师尊近一个月来他没有偷懒。
这很像他没有学好的借口……但宋泓一想到师尊投在自己身上温柔的视线,便感到无法抑制的幸福。
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