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回想,都心痛——原来她的真心,她的拥抱,她笨拙却炽热的喜欢,在对方眼里,竟是如此廉价、如此需要被抹去、如此“负担”的存在。
正值暑假,南乐北在母亲的要求下,帮忙整理整理姐姐的房间。
因为南方芜工作繁忙经常要飞国外,所以房间基本上处于空置状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气息。
她机械地抹好姐姐的书桌,将一箱箱旧书、旧杂志从书桌下方拉出,按照妈妈的吩咐准备搬到储藏室去。
一个硬质的、覆着厚厚灰尘的相册封面从她的怀中掉出。
南乐北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是姐姐的相册,南方芜有摄影的爱好,所以家中有很多她的摄影集。
南乐北翻开了起来,前面大多是自己父母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些自己幼年模糊的影像。翻到后面几页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一张大学时代的合影。
背景是某个校园艺术节的舞台后台,一群年轻人脸上洋溢着青春肆意的笑容。人群中央,两个并肩站立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
左边那个,高挑,眉眼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一看就是她的姐姐,而右边那个,笑容灿烂得晃眼,眉眼弯弯,带着一种南乐北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热烈与明媚,长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那是鹿鸣悠。
南乐北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死死盯着照片上亲昵依偎、眼神交汇的两人。
南方芜的手甚至自然地搭在鹿鸣悠的肩上。照片下方,一行娟秀的字迹标注着时间地点,落款是“芜&悠”。
“嗡”的一声,南乐北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碎片——姐姐那晚在楼下审视的目光、对鹿鸣悠显而易见的熟稔、鹿鸣悠见到姐姐时瞬间苍白的脸、她那种巨大的恐慌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决绝……
所有被委屈、愤怒和“避嫌”猜测所遮蔽的疑点,此刻被这张照片瞬间串联、点燃,真相赤裸裸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在她面前。
原来如此。
原来那巨大的恐慌,不是因为“避嫌”,而是因为旧情人。
她南乐北,从头到尾,都只是被卷入了属于鹿鸣悠和南方芜的、未曾妥善落幕的旧日阴影中。
她在鹿鸣悠眼中,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替代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的屈辱感席卷了她,比当初被直接抛弃时更甚。
她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合上相册,像被烫到一样扔回箱子深处,灰尘扑簌簌扬起。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泪水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清醒。
鹿鸣悠的懦弱,有了更具体、更不堪的注解。
她恨鹿鸣悠的逃避,更恨她将自己置于如此可笑又可悲的境地。
这恨意和屈辱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深夜,台灯惨白的光线下,南乐北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日记本。她没有写一个字,只是用笔尖狠狠地在空白页上划着,力透纸背,发出沙沙的、近乎自虐的声音,留下无数道杂乱无章、深深刻入纸页的线条。然后,她猛地将这一页撕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她深吸一口气,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幼兽,眼神里最后一丝脆弱被强行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心。
她翻开了厚重的习题册,拿起笔,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她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都化作一股近乎自虐的专注力,狠狠地、一丝不苟地砸进那些枯燥的公式、冗长的课文、复杂的逻辑题里。每一个解出的难题,每一个背下的单词,都像一块冰冷的砖,在她心中垒砌起一道高墙,将那个懦弱的、伤害她的人隔绝在外。
灯光下,她的侧影倔强而冰冷,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战鼓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