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底降临前,他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此人内力之雄浑霸道,简直非人力可及……
肖灵音闻声急步赶来,甫一见那院中景象,心头猛地一沉,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微颤:“这…这人…可是气绝了?”
封灵籁眸光沉静如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两人屏息凝神,静立片刻。
庭院里唯有寒风拂过枯枝的细碎声响,再无半分异动。
封灵籁这才缓步上前,俯身查看那已然毙命的刺客。她素手轻抬,掀开刺客覆面的黑巾,一张极其寻常的面孔暴露在清冷的晨光下。
那眉眼、那轮廓,平庸得毫无特色,便是随手丢进喧闹的人潮之中,也如滴水入海,顷刻间便会泯然无踪,寻不到半点痕迹。
封灵籁面沉如水,在那刺客身上仔细搜寻。衣襟、袖袋、腰间暗囊,乃至发髻深处皆一一探过,却如石沉大海,竟无半分可资追查的物事。
肖灵音也悄然凑近了些,晨光将她眼底残留的惊悸照得分明。她望着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怎地又来了杀手?莫非……还是你那旧日的仇家,不肯罢休么?”
封灵籁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自嘲,那笑意未及眼底便已散去,只余一片冰寒:“鬼知道。”
言罢,她已自袖中暗袋里捻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酸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清晨微凉的空气,令人心头一窒。她手腕轻倾,瓶中那无色无味的液体便精准地滴落在刺客尸身上。
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响骤然响起,白烟腾起,带着血肉焦灼的腥气。只见那具躯体如同冰雪遇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消融。
不过须臾之间,地上便只余下一滩暗红粘稠的血水,与几块被腐蚀得发黑的灰白石块混杂一处,再无半分人形痕迹。
*
更深露重,戚玉嶂值夜归来。
他甫一踏入庭院,目光便被东厢房的狼藉攫住。
封灵籁那间素日清幽的居所,此刻竟是椽瓦倾颓,窗牖洞开,月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满室狼藉之上。
他足下一顿,剑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诧。然而,他并未出声询问缘由,只是在那片废墟前静立片刻,夜风卷起他的衣袂。
戚玉嶂喉结微动,终是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仿佛那惊心动魄的损毁不过寻常:“莫慌。过几日,我便去寻个靠得住的土木匠人来,替你修葺妥当。”
肖灵音见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封灵籁在袖下轻轻按住了手背。
封灵籁迎上戚玉嶂平静无波的目光,同样用听不出太多波澜的语调应道:“有劳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试探,“白日里,遭了几个不开眼的毛贼,动静大了些,惊扰四邻,给你添麻烦了。”
“人没事就好。”戚玉嶂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宵小之徒也敢如此猖獗,是该好好整治了。”
他不再多言,抬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经过那巨大的墙洞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风景。
只是在身影即将没入自己房门前的阴影时,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这几日,朝堂之上……恐有惊涛。这小小宅院,也未必能得清净。你们…多加小心。”
言罢,他已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后。
偏厅门口,只剩下封灵籁与肖灵音二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与浓重的夜色交界处。
肖灵音收回视线,转向神色疏淡的封灵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忧心:“他……怎么……”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变得……有些奇怪了?方才在廊下遇见,他眼神都似没落到实处,周身气息也沉得吓人。”
封灵籁并未立刻回应。她垂眸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看,耳边隐隐传来街市上为今夜灯会准备的喧闹声,锣鼓丝竹,透着一派浮华的热闹。
良久,她才抬起眼,声音清泠泠的,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瞬间将那隐约的喧闹隔绝开来:“今日不宜出门。我们便不要去看灯会了。”
肖灵音闻言,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泄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闻名遐迩的都京元宵灯会,她心心念念了许久,描金走马灯、十丈高的鳌山、精巧绝伦的百戏……
种种热闹景象只在旁人话语里听过。一丝遗憾如轻烟般掠过心头,然而,东厢触目惊心的狼藉与今早她差点丧命街口,瞬间将她那点向往压了下去。
“嗯,说的也是。”肖灵音迅速收敛了那点可惜,声音轻快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释然,仿佛在说服自己,“想来那灯会也无非是人挤人,锣鼓喧天吵得头疼,烟火气熏得难受,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封灵籁略显清寂的侧影上,语气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与邀请,“不如……我们早些回屋歇息?今夜……来我屋里睡可好?我那床榻还算宽展。”
封灵籁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