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悬对此毫无怨言,只是没了去处,又不甘灰溜溜地空手而归,心中团着火在交属之地徘徊。
洛邑九安两县虽是两国、两派交界之地,却仿佛自然遗落的一隅,荒凉而孤寂。群山环抱,一水相分,将这片土地分割成隶属不同势力的两块区域。
群山荒野小径偶现,又蜿蜒曲折隐没在杂草丛。秋老虎肆虐的午后,阳光依旧炽热如火,却已带上几分秋日的干燥与宁静。
谢悬行走在山林驿道中,忽见前方路边有一处简朴的茶棚,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格外宁静。他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向那茶棚走去。
茶棚内,几位路人模样的客人两三分坐,或喝茶谈笑,或低头整理鞋绳,为远行做准备。一位老丈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招呼,用那布满皱纹的手端来一碗清茶。
那茶清澈见底,散着淡淡茶香,只肖想着一口饮下,便觉神清气爽,暑气全消。谢悬环顾四周,只见茶棚内简陋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遮光竹帘,别有一番乡野风味。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好,茶长得好,稻谷长得也好,看那边田里的稻穗浆灌得特别好,再过十来天叶子就全黄了,这棚我就不支了收稻子去。”老丈笑眯眯地与歇脚客人聊着今年的收成,客人们纷纷点头附和,又聊起了路上的趣闻异事,茶棚内洋溢着欢声笑语。
谢悬静静坐在一旁,手捏着茶碗聆听着这些故事,他端起茶碗轻嗅,茶香在鼻尖缓缓散开,仿佛带走远行的疲惫。
这时,老丈注意到了这位沉默的客人,笑眯眯地走过来主动搭话道:“客人,看你也是爱茶之人啊,怎么这茶不合口味?”
谢悬放下茶碗,微笑着回应:“这茶叶翠绿显毫,汤色明亮,香味持久,果然是好云好雾滋养出的好茶。只是近日身有不适与茶性相冲,故无缘消受,多谢老丈款待。”
老丈哈哈一笑,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谢悬旁边:“不能喝茶也不打紧,咱们这山里除了好茶好水,山货瓜笋做的吃食也是一绝,还有不少山林奇闻,客人愿不愿听听?”
谢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忙点头答应。于是老丈开始了讲述,从贼匪害民到孤雄夺勇的故事、从山神指路到仙洞遗宝的传说,每一个故事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
随着故事深入,客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补充细节,有的提出疑问,整个茶棚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界门驻地仙人脚下还能有山贼?”有人问。
“怎地没有!”老丈一拍大腿,“这位客人有所不知,这里山林广袤、水流沟壑,贼人只消往林子里一躲,便如同鱼入大海踪迹难寻,不论是吴钧的官兵还是南岭剑派的仙师们,总不能日日耗在这剿匪,所以匪患总不能断根。我那厨下正烧火的女娃子,便是山中家里遭了匪灾,逃到这里来才被我收留。”
说罢老丈唏嘘不已,众人附和感叹一番。
一番感慨后歇脚的客人重新上路,围拢的人群逐渐散了,谢悬叫住老丈询问道:“老丈,能否向您打听一下前往步虞山的路该如何走?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路不甚熟悉。”
老丈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望来:“客官,你要去的步虞山,可是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他指了指远方山峦,“从这出发,沿着这条官道一直往东走,大约八十里地后,会遇到一条大河阻路。记住,就逆着水流向上游继续前行,路虽难走些,但不容易在山里迷失方向。”
说着,老丈抽了枝柴火,在地上比划勾勒一副简易地图,大致标出山、水与道路,最终停在了一个用圆圈标记的点上。“过了三个山坳,再翻过两座山头,你就能远远望见步虞山轮廓了。那山直插云霄,常年被云雾环绕、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看便知。”
谢悬认真听完老丈指引,不时点头,待讲毕,他向老丈一礼:“多谢老丈指路。”
老丈笑眯眯地摆摆手:“不用客气,客官一人出门在外,小老儿自当多加照应。只是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还需烦请客官帮忙。”
谢悬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说着:“不妨一说。”
老丈轻轻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前阵子老山林子遇匪灾,有户山民人家遭了难,家里的大人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孤女,留下没了活路,想去步虞山附近投亲。但路途遥远,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小老儿我实在不放心她独自上路,便暂时收留了她,只等寻一可靠伴当将她送去。”
说到这里,老丈的目光变得期待:“客官,我有一看便知你是心善之人,正好又去那附近,能不能顺路带上她,把她安全送到亲戚那里?”
谢悬毫不犹豫正要推拒,那老丈却转身从灶前唤来一个女孩:“这是阿元,是个懂事可怜的孩子。”又向谢悬道,“客官,实在是小老儿老了不中用,要不这三百里路我自己就送她去了。好几个月了也就遇到您一人顺路,求您发发慈悲,只当行善积德。”
那阿元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正值豆蔻年华,却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捉襟见肘,脸上沾着大块灶灰,整个人灰扑扑的。每当与谢悬视线相撞,她总会迅速低下头去,眼底闪烁着不安与胆怯,双手紧张地绞着破烂的衣角。
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女孩,谢悬脑海中却回荡起一个声音:终于来了!
他微笑着伸出手,温柔地说:“阿元是吧,我们走吧,一路上我会照顾你,将你安全送到亲人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