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被扯了个趔趄,郎远无奈之下也只得伸手扶住谢悬,才避免了两人一同摔倒。
要论本心,说实在的,郎远更想把谢悬扔得远远的,有多远扔多远。
但他不能。且不说当下场合此举不宜,就算他没看到背后缕黄发,也不可能漏过谢悬嘴角那一抹细微的弧度,以及微微眯起的双眼。
郎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师哥,怎么了?”
谢悬虚弱地回答:“没事,只是有些损耗,不碍事。”又道:“只要能护得小宝母子平安,我这一番辛苦就算没有白费。”
窗外,黄发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没了动静,看起来主人也在犹豫是否要现身。
这一幕被谢悬余光瞥见,他寻思着还得再说些感人至深的话。可哪曾想郎远却神情冷漠,任谢悬怎么拉扯,就是紧紧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没法子,谢悬便自说自话起来:“师弟,你定是好奇,我为何对那萍水相逢的孩子这般上心。唉,实则是同病相怜罢了。
“我六岁那年,一夜之间亲友皆亡,自此孤苦伶仃,宛如无根之萍,天大地大无处安身。幸而恩师怜我身世凄凉,将我带回仙门收留。那时我年幼,突遭如此横祸,只晓得日夜啼哭,满心惶恐。”
“好在诸位同门友爱,从不曾欺负我,还日日相伴,在师门的日子渐久,往昔那些伤痛才慢慢平复。今如今见到这万小宝,他母亲为护他不惜舍弃性命,不禁勾起我对往事的思念。”
“况且小宝的父亲毫无担当,形同虚设。当初我一见到这孩子,就好像就看到自身往昔,所以决意一定要庇护他,绝不愿他重蹈我幼年时的覆辙,遭受苦楚。”
说到动情处,谢悬声音有些颤抖,眼中隐有泪光闪烁。那副模样,真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郎远面色始终冷漠,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闷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师哥你若是不舒服,还是少说些罢。”
谢悬喘了两口气,急忙说道:“师弟,先听说完。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热情活泼的孩子。小宝这孩子天性沉稳冷静,不太容易与人亲近,或许不太讨你欢心。”
“但我保证,他是个心地善良且懂得感恩的好孩子,不管日后他不拜入师门,我为他做这些也值得。师弟,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在他呆着此处的这段时间,多看顾他们母子一些。”
郎远脸色微微一沉,转瞬又泛起笑意,说道:“师哥误会了,我怎会不喜欢这孩子?其实我早觉得他品性优良,原还想着若师哥不收留他,往后便将他收入我门下。既已说到此处,若师哥真无收他的想法,不如此时就将这事定下……”
话未说完,谢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把郎远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
他摆了摆手,轻声道:“师徒缘分,一靠机缘巧合,二凭两厢情愿,半点强求不得。何况,我们没人问过小宝的想法,怎就确定他一定愿意拜入青氲山,愿意拜在我等二人名下呢?”
“和小宝相处下来,我深知这孩子骨子里带着股倔强劲儿。别看他年纪尚小,对自己未来的路却有着想法和坚持。我虽有意,却不愿他因一时恩情,就违背本心踏上一条并非自己向往的路。”
“在我眼中,若强行让他拜师,待日后他心生悔意,于其修行不利,于师门传承也会留下隐患。”
谢悬稍作停顿,继而说道:“不妨就将此事交由天意。让他去见识仙门的浩瀚,待他清楚自己的志向,若仍心系此处,主动回来拜师,想来定会更加珍视这份缘分,修行之路也能更为顺遂长久。”
说罢,他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惆怅。
郎远微哂,却是应道:“师哥说得在理。”
谢悬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已言语打动万小宝,让他心甘情愿主动拜自己为师,却没想到郎远不但不配合,还透露他也有正有此意。
那怎么行!别的什么他都可以拱手相让师弟,但在收万小宝为徒这件事上,他是万万不会相让的!
开玩笑,要是万小宝真成了自家师侄,别说动他,以后自己不仅得护着他,逢年过节还要给他发红包!
以前的账还怎么跟他算!
这种日子过得下去?
想到此儿,谢悬忍不住恨得牙痒痒。眼下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常人不说立马跪地拜师,至少也该感激涕零吧。
可这小子怎么就是无动于衷呢?
真是麻烦!难不成真任由他去参加门派秋小试?万一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谢悬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妥,那样也不行,最终心一横,又想出一个主意。。
郎远扶着谢悬缓缓坐下来,谢悬说道:“师弟,我无妨,你去瞧瞧殷娘子的状况吧。”
待郎远转身后,谢悬牙关用力,舌尖剧痛,“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刹那间,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艰难地用手撑着椅背欲起身,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缓缓下滑。
郎远闻声回头,看到谢悬满脸痛苦,虽面上尽是无奈,却还是伸出手紧紧拉住谢悬,不让他滑落在地。
听到动静,万小宝悄悄探出头,恰好目睹谢悬的“惨样”,心中猛地揪紧,之前的顾虑瞬间消散,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