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过于震惊,以至于指尖无意识蜷缩,指甲陷进掌心鲜血滴落,谢悬竟也浑然不知。
老祭司却面容狂热,大声唱着祷词、用力跳着舞蹈:
“天其霣霣,地其沌沌
黄泉沸涌,苍旻压坤
燧人执燔,陶纹裂夔
聿求神轸,爰祷爰禨
玄鸟翙翙,载云之辇
佩玉鸣璜,神降天门
劈山决渎,分野定垣
青兕饮涧,玄鼋负坤
芃芃白茅,在野之墠
刲豕舂黍,陶埙在爨
耒耜其镝,爰有嘉穗
星回岁改,复觏鸾轪。”
一遍一遍,仿佛不知疲倦。最后的最后,老祭司终于带领所有人跪伏在地,深深下拜:
“天神降世,泽被万方。祚我黎庶,祈佑永昌!”
……这就是,天神?
谢悬恍恍惚惚,直不知此时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方。
魔界的“血流浆”、源界的“天之痕”,与幻境中这场“天神之眼”,三者之间有何关联?为何如此相似?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转着郎远说过的话,以及魔界那场可怖又震撼的景象。那是每隔五百年,魔界便会出现一次盛景——“血流浆”。
彼时他刚打下第一块领地,尚未站稳脚跟,便撞进了这场血色狂欢。
那晚血月高悬,两旁虚空中骤然浮现一团硕大暗影,形似两个倒扣的巨碟,横亘半空,又如附在血月两侧展开的羽翼。灰黑雾气在其中疯狂翻涌,浓稠如血的光浆顺着暗影边缘不断滴落,拖着猩红尾焰划破天际,坠向魔界各处。
魔界沸腾,嘶吼声响彻云霄,蛰伏在领地深渊的妖魔巨兽纷纷苏醒,千年未动的古老存在带着渴求的贪欲,踏着熔岩奔赴猩红的落点。
有幸抢到那光之浓浆的妖魔猛地扎进那团妖异猩红中,浓稠的液体如活物般顺着鳞片、皮肤缝隙钻入身体。不过瞬息,它的躯体不受控制地膨胀,筋骨发肤寸寸崩裂又重组,暗紫的血液喷涌而出。
骨骼生长的爆响混着狂喜的嘶吼震碎天际,每一次力量攀升掀起的气浪,都将周围燃烧着火焰的碎石卷上天空。未抢到的则瞬间红了眼,利爪獠牙直扑同类,刹那间沦为一片血腥修罗场。
……
谢悬苦苦思索。
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幻境中的人和物当真,不管是从小相伴的乌娃,还是一直给他肉干的猎户南杰,都只当作虚幻造影。毕竟,这里既没有磅礴的灵气,亦无翻腾的魔气,山川风土看起来也与两界大不相同。
但突如其来的奇景,像一条冥冥注定的暗线,将三者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从未有人设想过的方向。
这幻境究竟……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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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祭司枯槁的手指拂过少年们佩戴的短刃,浑浊的眼眸燃起灼灼希望。
“去吧!燧离的年轻勇士!莫惧黑暗,无畏艰险!你们的胸膛里跃动着最炽热的火种,这便是照亮前路的永恒光芒。天神的恩泽,只会垂青永不退缩的勇者!”
他的声音穿透岁月的沧桑:“万年前,我们的先祖在荒芜中跋涉,啃食野草、饮尽浊水,用磨出血泡的双手凿开第一块基石。无论被病痛折磨躯体,还是饥寒侵袭身心,他们依然高举火把,永不言败。正是这份不屈的信念,最终赢得了神之青睐,让神墟的大门为我们的先祖敞开!”
大首领阔步上前,宽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乌娃的肩头,他仰头指着天空的神迹,声音震得众人血脉偾张:
“如今,荣耀的使命交托到了你们手中。一直向着神之眼的方向前行,直至抵达天神的注视之下。当神墟之门缓缓开启,你们将重拾先祖的荣光,沐浴天神的恩泽。在迷雾重重、前路难辨之时,请记住,天神的目光始终穿透云层,为你们照亮每一处荆棘,指引每一步征程。燧离的未来,就掌握在你们手中!出发吧,向着神之眼,向着荣耀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