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谢悬所料,越往谷底深处行进,雾气愈发浓稠。氤氲白雾不仅遮蔽视线,还混淆嗅觉。而藏匿其中的妖兽精怪,也愈发诡谲难测。
有次在半途中,浓雾中浮现人影朝他们招手。谢悬虽察觉不对,却还是大意了些,小心翼翼靠近才惊觉那招手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伪装得逼真的人熊。
谢悬想也没想便轰出一计暴击。哪知这玩意东西皮糟肉厚,吃了一计暴击后,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被激得凶性大发,千钧一发之际,吓得谢悬寒毛直竖,一把扛起乌娃头也不回地狂奔而逃。
如此零星险况不断,不过好在未再遭遇成群妖兽,凭二人身手倒还能应付,靠着轻装简行的灵便,反倒在险象环生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一路上二人默默无语,只顾埋头赶路。谢悬满腹心事,无暇开口,乌娃话也不多。直到一日修整时,乌娃才突然打破沉默。
“豨哥,你觉不觉得……这神墟,和大祭司说的不一样?”
谢悬沉默。
何止不一样?大祭司口中的神墟,与眼前这波诡云谲的所在,根本是天上地下两种东西。
大祭司代代相传的“祷神词”记载中,太初混沌之始,自天穹降临的“神明”以无上伟力驱散先民蒙昧,庇佑诸方人族繁衍生息,点燃了文明的第一簇火种。
至此后,每逢纪元更迭,神明都会再次垂目人间,将神力赐予那些筚路蓝缕、一心求索的人族佼佼者。按理说,这样的“神明”怎么都该是人族最坚实的依靠。
可这一路深入“神墟”的见闻,却与传说大相径庭。
他心底不断敲响警钟分明在说,这场关乎古老“神明”的古老传说,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目前所知信息太少,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往深处探查。
往里走,雾气又开始稀薄,原以为会遭遇更多凶险,没想到妖兽精怪反倒少了。当那片大湖突如其来出现在眼前时,谢悬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暗红如血的天空倒映在湖面,湖水却澄蓝清澈,摇曳的水草与嬉戏的小鱼清晰可见。极目远眺,湖心处有个隐隐绰绰的黑点,像是一座湖心岛,以他的目力竟也难以看清上面究竟是什么。
调动灵力反复探查,谢悬也没能发现周遭丝毫异常,一切都那么平静,自然。可越是这般,谢悬心底的不安越甚,总觉得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避开这片古怪的大湖,谢悬沿着湖岸疾行。可一日过去,他又回到原处,连通往对岸的路径都未曾找到。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这片看似普通的大湖,恐怕正是神墟的核心所在。
正当谢悬踌躇时,一队意想不到的人马,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
定睛一看,来得赫然是老熟人。
却道是谁,原来是入山口设伏失败的东莱寨的人。双方目光交汇时,皆是一怔。东莱寨众人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对谢悬身旁仅有一人的轻视;而谢悬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对方一尘不染的衣衫。
作为修士,他在神墟中摸爬滚打弄得一身狼狈,可东莱寨这些毫无修为的凡人,为何能保持这般整洁?
他们凭什么?
东莱的疤脸汉率先发难,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只剩你俩?燧离寨的小狗们终于回家喝奶了?”话音未落,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乌娃暴喝一声正要发怒,谢悬眼疾手快按住他肩膀。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忽地放声大笑:“可不是!几个年轻人沉不住气,路上出了点岔子,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疤脸汉嗤笑一声,刀疤随着脸颊抖动:“早说过,神墟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谢悬也不恼,继续闲话家常般道:“巴修,你们从哪条道来的?我们一路遇见猛兽可多了,光是血腥味都能把人呛晕。”他刻意压低声音,“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儿骨头都该喂野兽了。”
“不过是雾里藏了几只野狐灰狼,就吓得屁滚尿流?”巴修斜睨着他,故意拉长语调,“莫不是从前老虎没见过罢?也是,就这点胆子,怕是刚摸到兽毛,腿就先软成烂泥了!”说罢,他身后的喽啰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谢悬立时心下了然。这群人浑身纤尘不染,言语间对神墟的凶险浑然不觉,显然一路顺遂,连异化猛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于是他也笑了,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探湖的绝佳“饵料”这不就来了吗!
“巴修兄弟这话在理。”谢悬也拖长尾调,眼中笑意漫到眉梢,“往后探索神墟,还得多仰仗诸位照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