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沙发靠背上的玛丽也站直身子,跟在两人脚步后头一直走到厨房后门前。
安娜走出房门,一只脚踏在比平地高半截的屋子里,转头看着玛丽:“玛丽阿姨,那我走了啊。”
“诶……安娜你也长大了,是该到处去闯闯了,记得出门在外要小心注意,警惕四周。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多学些咒语,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有自保的能力。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我,不回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孩子大了,诶……”
玛丽说着说着,话语间逐渐充满浓郁的感情,下撇的八字眉加上紧扭在一块儿的手臂,都足够让人看出她此时的忧伤。
她甚至还抬起手,用食指揩去自己睫毛下挂着的眼泪,指尖上那点闪光,一时让安娜分不清这到底是泪水还是玛丽手上宝石戒指所发出的。
话音落下,玛丽咳嗽两声收起自己脸色悲伤的神情,双手捧起安娜的脸,“吧唧”一口,亲在安娜脸蛋上后,决绝转头,带上不久前才被修好的木门。
尽管新来的门铰链和门板还没有配合太好,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但安娜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偏转分毫,依然黏在玛丽身上上下打量着。
也正是因为这超常的专注力,玛丽口袋处漏出的那一角信封,以及一本写着“少年女巫教养指导”的红色硬皮书本,全都被安娜看在眼里。
“什么啊,怎么突然说这些?”安娜喃喃道,皱起眉头,疑惑道,“突然变得像个可靠的大人一样……”
“唔,今天的玛丽女士确实有点不一样。”伊蒂斯揉了两把自己的脸蛋,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肯定是德洛丽丝留下了些什么!”
“啊?”安娜本来都抬起了那条架在门口台阶上的腿,听到这话,她又停下转身的动作,盯着伊蒂斯,打算看看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伊蒂斯的两只手臂在空中一顿比划:“可能是德洛丽丝留下了什么预言之类的。”
安娜张口,打算否定时,又想起上次前往王宫,最后还是用上了那张魔法飞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些令安娜不愿回忆了。
安娜双手像一块还未进烤炉的柔软挞皮,“啪嗒”一声拍上她自己的脸蛋。
接着便是唰唰的揉搓声从安娜手掌地下钻出,伊蒂斯听了脸上似乎都传来阵阵痛感。
“没事!”安娜毅然决然地放下双手,从自己上衣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银盒,她刚刚趁着上楼找东西时,顺便还换下礼服,穿上一件骑装。
将盒子从口袋里取出后,安娜便熟练的打开盖子,与此同时还不忘领着伊蒂斯朝着一旁的马厩走去。
她说:“这是我们之前在天空境里遇到的那只吸血鬼,我想着有用就收起来了。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伊蒂斯戳戳盒子里面那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黑色家伙:“这有什么用?”
安娜回答:“这会儿不是晚上嘛?我怕我们两个会打瞌睡,注意不到四周的情况,正好这家伙昼伏夜出,它可以来放哨。”
安娜一面说着,一边搓出一团小魔力球,往奄奄一息的蝙蝠精嘴里怼。
而一旁的伊蒂斯则是充分利用时间,取下马厩墙上的辔头和牵引绳,先后套在正嚼着草的小马头上。
如果安娜现在没有在捣鼓她盒子里那只蝙蝠精,抬起头来看一眼小马,就会发现,小马此时已经在不耐烦中了。
但安娜不但连抬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更加专注地唤醒手中时蝙蝠精,因为她发现这家伙好像真有点死了。
由于这点,安娜也理所应当地没有注意到小马与伊蒂斯之间相处的不愉快。
“嗯?怎么总是扭头啊?”伊蒂斯双手拎着辔头,几次想要往小马头上套,都没有成功,全被小马那灵活的嘴皮子给撇开。
“别跑,别跑……”伊蒂斯像一只在沼泽中捕鱼的水鸟,以高抬腿的姿态在马厩内厚厚的料垫中追逐小马。
几个回合下来,她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那便是小马时不时就要把脑袋伸进马槽里吃水或草,不安分的脑袋始终让伊蒂斯抓不到。
小马甚至还在抬起脑袋时露出自己的眼白,十分不屑地看着伊蒂斯,与此同时还不忘两个大鼻孔往外出气,喷了伊蒂斯一头牧草。
最终,在伊蒂斯的努力下,小马还是没能避免地戴上辔头,系上牵引绳,将依旧翻着白眼的小马牵出马厩。
伊蒂斯也没注意到小马脸上这些小情绪,对于自己的骑术,她很有信心。
只见伊蒂斯双脚轻轻一点,便翻上马背,坐在马鞍上看向安娜:“安娜,我们走吧……诶?”
还不等安娜闻声抬头,一道马蹄形状的阴影便在她眼前投下。
“这大晚上的,也没有太阳,哪儿来的这么大影子?”安娜嘀咕两声,抬起头的瞬间,瞳孔骤然缩小。
只见安娜眼前的小马将它的一对前蹄不停地抬起又放下,将斜上方的烛光完全遮挡住,动作十分激烈,全然不顾马背上伊蒂斯的死活。
这幅场面着实令人有些震惊,毕竟小马靠着仅有的一只后腿站立还是挺震撼的。
安娜迅速出手,一把抓住空中飘舞的牵引绳,使劲往下一扽,想要拉住躁动的小马。
不多说安娜感到绳子另一头对抗的力道小了些,她也在此时舒了口气。
可还没等安娜缓多久,小马屁股那一头又翘了起来!
看来小马是改换策略了,决定靠着往后尥蹶子把伊蒂斯从马背上颠下来。
伊蒂斯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呢,只是一边拉缰绳,一边死死地把鞋跟卡在马蹬上稳住身子。
直到小马开始像海浪上船只一样,头尾交替翘起时,伊蒂斯总算是败下阵来,翻身下马背,小马也总算恢复平静。
而安娜看到这一幕也顺势松开了手里的牵引绳,只不过她手心火辣辣的痛感记录下了小马刚刚暴动的情形。
安娜使劲搓了搓手掌,对着伊蒂斯说道:“要不然我们就别骑马去了,走转移法阵吧。”
“呼——好。”伊蒂斯深呼一口气后。
安娜听罢点点头,转身又打算讲小马牵回马厩里。
但是小马这时又不愿意了,一动不动钉在原地,任凭安娜怎么拉都不肯移动分毫。
安娜看向小马,有气无力道:“怎么了?”
小马先是对着两人翻了个大白眼,接着再用柔软的嘴皮子戳戳安娜后,又扭过头去咬了口自己背上的马鞍。
安娜有点疑惑,掏出兜里的帕子擦去额前汗水,问:“马鞍戴在身上不舒服?那我给你取下来吧。”
可当安娜伸出手,即将要解下马背上的马鞍时,迎面袭来的又是来自小马的头槌,安娜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在这之后,安娜只要一做出类似于解下马鞍的动作,都会受到来自小马的攻击。
终于,站在一旁的伊蒂斯等不及了:“要不然就直接这样牵进去好了,不然再拖下去可能桃乐丝都要到高纳了。”
听见这话,安娜小小声叹了口气,脑袋上原本蓬松的头发似乎都塌下去了几分,干脆打算直接把小马连整个家伙推进马厩里得了。
“正好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拍拍小马强劲有力的臀部肌肉。”安娜在心里如是说道。
很可惜的是,小马再一次没有顺着安娜的设想来。
只见小马脖子一弯,接着安娜的衣领子和后脖颈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下一秒安娜便被小马直直地从地面上拔起,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打了几个转后,被甩到马背上。
遭遇这样离奇的经历,安娜显然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只是将手臂绕到身后去,摸了摸自己脖颈后破破烂烂且充满马口水衣领,有些呆愣。
小马发觉自己背上的这家伙没什么表示后,又是向后踹了一脚,坐在马背上的安娜顿时起飞。
经过短暂空中飞行后,安娜总算是回过神来,朝着一旁的伊蒂斯不确定地说:“要不,你也上来?”
“嘿嘿!”不同于安娜的迷茫和尴尬,伊蒂斯则是傻乐了两声,立马就跨上马背,“你的衣领还怪结实的。”
安娜有些无语:“是啊。”
就在两人闲聊之间,小马又狠狠地跺了下自己仅有的一只后蹄子,似乎是在表达对于伊蒂斯的不满。
但除这以外,小马也没有过多表示,也算是勉强同意了伊蒂斯待在自己马背上。
就这样,小马驮着两个人类,展开自己宽厚有力的翅膀,扑棱两下后,缓缓飞向黑色夜空。
……
皎洁的银白色月光里,一匹只有着三条腿的马儿在夜风承托下与丝绸般的月光中滑行。
马儿的前方即是它的目的地——一座城堡。
还有暖色烛光从城堡内透出,铺洒在小马的脸上。
小马每离城堡更近一分,洒在它身上的烛光就更强烈。
最后,等到它距离城堡只剩不到半英里时,马背上的两个家伙也被照亮
——即安娜和伊蒂斯。
安娜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堡,立即拉紧缰绳,示意小马在城堡一旁的森林处停下。
接着便是一阵窸窣的响声从树林里传来。
“那你的马怎么办?要不隐身斗篷给你,你悄摸溜进去,把马牵出来?”这是安娜的声音。
“不用,那多麻烦,你等着。”伊蒂斯的声音很快响起又落下后,又是一道刺耳的响声在树林间响起,“咻——”
是一道奇异的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