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突然失态的吼叫引得周遭的宫人赶忙上前劝慰,抱在怀中的小皇孙也因此大哭了起来。
安静的寝殿内一时间吵闹不已,嘈杂得令人心烦。
一见这混乱的动静,太子妃的反应比沈婳伊还要迅速。她赶忙吩咐侍奉在侧的乳母安抚住小皇孙,一面还吩咐自己的贴身宫人道:
“带沈娘子下去。”
那宫人领了命,很快就把沈婳伊带离了太子妃所在的寝殿,领着她往寝殿一侧的偏房中去。
那宫人毕竟是太子妃的心腹,引路的同时总不免要为自己的主子补说些不好放在台面上的话:
“太子妃殿下自生育后身体和精神就总是不好,白日里又要抽出心思忙许多事情。太子妃仁和,对宫人一向宽厚。
我们大多数宫人往日都是紧着体恤太子妃殿下,哪儿敢轻易给她寻不痛快。真这样做了,良心上都要过不去……”
沈婳伊暗地里冷哼一声。她本不想搭理那宫人,却见那宫人一路上说个没完,仿佛誓要让她对此给些动静似的。
她忍无可忍地冷声回复道:“那是你们的分内之事,不要牵扯旁人。”
那宫人见她这么一说,口中的絮叨却是停了。
她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沈婳伊,竟觉得她眼下这副不卑不亢的骨气样儿瞧着有几分滑稽可笑:
“沈娘子如今怎么说起这话,是觉得自己和我们不一样吗?你当初费尽心思讨太子妃殿下欢心的时候,可没表现得和我们不同,你做得简直比我们还好。”
“如今才一载的工夫,沈娘子就转了性了?想来是沈娘子知晓自己攀上了更高的枝头后,转而就忘了太子妃殿下的仁慈。”
沈婳伊被她这番话说得内心诧异且憋闷。那无处可消解的憋闷最后转变为了可笑,让她居然止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当初为了夺取太子的信任,为了给乐坊司换活路,的确费尽心思讨好过太子妃。
她对她当初的讨好供认不讳,也并不打算遮掩躲藏,更不打算忽视她在这份讨好中曾对太子妃有过几分姐妹真情。
她曾天真地希望能解除太子妃多年无子的忧愁,衷心期盼她能得偿所愿,余生顺遂。
但思来想去,她这些所谓的示好就算夹杂了再多真情,在他们跟前也不过是下位者卑躬屈膝的谄媚。
他们需要下位者的臣服,但心眼里却又瞧不上下位者的示好。想来也是,一个人若做出了讨好的姿态,那便是甘为人臣,自贬下贱。
轻贱之人,如何让人从心里瞧得起?
愿意以逗猫狗的姿态拿你耍乐,都是给你脸面。不要这脸面,便是你不识好歹。
“真是可笑,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攀不上太子妃的仁慈,更攀不上太子殿下的垂青。
二位殿下有你们这帮称心如意的人来讨好,那就更无需在意我了。不论有没有我,对太子与太子妃殿下来说也无关紧要。”
那宫人见她言语之间不留余地,亦知道她动了肝火。
宫里侍候的人都惯会察言观色,她一察觉沈婳伊不悦,忙又换了可亲热络的脸面道:
“沈娘子也莫要这般说,太子妃殿下又无心与你闹得太难看,沈娘子何需如此呢?太子妃此番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
她们言说之间早就到了要去的偏房。沈婳伊径直入座,再不理她。
那宫人看她始终无动于衷,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房内转瞬间没有旁人,只剩下她了。
沈婳伊肆意地浸在这份安静中,由着那宫人的话,细细地审视起了自己与太子妃当初的相处,审视起了自己在闺中多年习得的讨人欢心的本事。
她深知如何说话才能让别人满意,也深知自己在这其中可拿捏的分寸。她有青春与美貌,有无数细密的小心思,她太懂了。
她懂得一切,但只对自己喜欢且在意的人撒娇示好。
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其中有所谓选择对谁讨好的权利,可争来辩去,却始终没能想透,人这一生,其实无需讨好也可以活着。
胸怀志向、心有远方之人,从不会花心思于讨好卖乖上。
讨好权贵兴许能得来一些奖赏,可这些奖赏、她心中的所盼,临到最后却还是靠自己挣来的。
如果她本有能力靠自己做成这一切,当初又何需轻贱自己来做下位者的事?反正花了再多心思和真情,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玩意儿。
失了尊严,得了蔑视,思来想去,愚蠢至极。
沈婳伊琢磨透了这其中道理后,才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当初因无知而干下的蠢事懊恼不已,止不住委屈地落下泪来。
她一面颤抖着抽泣,一面哭着劝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