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送过来的手机到了,万嘉旅的手指还是不太方便,宋世煜在边上帮他装手机卡。他吞吞吐吐了好几次,“万,要不,你等回去津宁的,你俩约着坐下来好好聊呗,现在你看你也...”
万嘉旅说,“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我意思,你们这个,大难是吧,在一起,这么多天,肯定,肯定有感情,但是吧,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欠考虑了就是出来再接触接触,对吧,别那么着急定呢。”宋世煜的手机卡插了好几次都对不齐,心思也不在上面,“可能相依为命的时候就是有吊桥反应吗,都很正常,从前也好过对吧,现在人家那,那现实可能还有什么牵挂之类的,对不对。”
“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万嘉旅说,“赶紧把手机弄好,我着急找他呢。”
宋世煜实在没办法了,他拿他爹的身体,拿大难的心态,拿各种理由搪塞,万嘉旅像听不懂话一样,他拉了凳子坐在万嘉旅的面前,想去摸烟,又不能抽,他纠结了一下,终于说,“我的意思是,万,可能,人家在里面的时候以为没有以后了所以跟你,”宋世煜连手势都做不明白,“但是现在出来了,纪老师可能,会不会不想,不想让你打扰他呢?”
“说的什么鬼话,”万嘉旅想了一下说,“我们之前是说了,出来就不联系了...等会。”
万嘉旅的脸一下子阴了,“你已经联系到他了是吗。”
宋世煜眼见瞒不住,只能垂着点头。
“你有没有跟他道歉了?”
“没来得及。”
“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宋世煜跟万嘉旅混来这么多年,一条裤子,万嘉旅这个人的尿性他实在清楚,就他刚醒到现在疯疯癫癫那个样子,他都能断定,他是真的喜欢,跟几年前那个样子一样,但是几年前吧他还胆小一点,怕事一点,现在年纪大了,时间过了,反而压都压不住了。
宋世煜舔了舔嘴唇,又喝了杯水,在万嘉旅的注视下说,“就是说...没事的话,就,就少联系。”
“少联系?”万嘉旅阴测测地问。
“他说别联系。”
宋世煜一说完,感觉担子都轻了。
他不敢看万嘉旅,只能又削苹果,“就是,也...”
“不可能。”万嘉旅说,“你找人过来,我要问,问当时怎么出来的,我怎么到的医院,我怎么来的这儿,你找人来我要问。”
“那大夫,没在这,就在乡医院,”宋世煜说,“那,那人家话都那么说了是吧,你不行先好好养病,然后我们回去津宁再说。”
“我现在就要回去,你找个救护车,拉我回去。”万嘉旅说。
“你这都...浪费国家资源了。”宋世煜说,“你别把救护车当taxi呀。”
“我没跟你开玩笑。”万嘉旅开始掀被子,“我要回去。”
“你这没法出院,你才动完手术都没八个小时你知道吗?”宋世煜依然在劝。
“别跟我墨迹,我他吗要回去你听不懂人话啊?”万嘉旅的眼睛开始发红。
宋世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爹战战兢兢,当天坐着经济舱来的,你爹什么时候坐过经济舱?坐那飞机翅膀那,晃吐了不知道多少回,来了也不能睡觉,就在那个漏风的布棚子里,抬出来一个血压高一次,降压药当糖吃,抖得饭都吃不下,我们接到电话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你爹差点儿都跪下了,五十多啊,熬了这么多天,你睁眼,你醒了,你就看了你爹一眼。”
“我就不说了,我应该的对吧,我在这守着我也不给你找护工我应该的,你睡觉我连撒尿都不敢在这卫生间撒怕吓着你,你,你醒来之后,你满脑子就是,他,那你关心人家活不活,好不好,对,这对的没错,我跟你讲了他好,你自己的脚,你自己的脚刚动完手术,你才多大啊,这要是路上弄得不好磕了碰了,你一辈子都要后悔。”
宋世煜拧着自己的眉心,“我不是想在你这么大事儿之后还跟你发脾气,他只是说,不要联系了,这是各自权利,他有权利这么做,那你接受不来或者接受得来你都得受着,你不甘心你就出院了再去找他对吧,事情有轻重啊万嘉旅,你闹着要回去,你几岁了你觉得合适吗?”
“这个院,你出不了,手机,身份/证,钱,我都看着,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走。”
——
万嘉旅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跌进了冰窖,也可能是麻药的劲儿过了,他的脚开始无休止的酸疼,就好像脚趾缝里有万千只蚂蚁在咬一样让他发麻,他整个后腰也开始酸痛,宋世煜沉默地坐在边上,只是一下一下地按止痛泵。
“再打一针止痛针吗?”宋世煜看着头上都冒汗的万嘉旅问。
他也没反应。
他看着前面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弄不懂,他们在里面明明说好了要有以后,他们说过很多话,交换过很多心事,他们还……
没有人比万嘉旅更清楚他是不是爱自己,换句话说,纪榆比他想得还要爱他,那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腰,那么红的眼睛,那么快的心跳,这不可能骗人。
万嘉旅开始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先默认了出去之后不要联系,似乎是自己,但是后来自己已经跟他讲了,这些年虽然爱意不多但是他确实,有牵挂。
你要非说在我们分开的岁月里我依然如松一样等着你回头这根本就不现实,什么东西都会变形,哪怕是几百年的大树几千年的山。
万嘉旅开始觉得头痛,他坚定地觉得没有必要的时候,他是那样恳求让自己说那些话,他动摇的时候他是欣喜又无数次跟他确认,他认错的时候他又是那样心软又温柔的亲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现在算是什么?
万嘉旅有点想吐,似乎在他的第一反应里,只要纪榆那么说了,好像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分明知道这样说话的后果,死缠烂打不是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
万嘉旅盯着天花板两眼都空,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坠,一直坠,氧气罐咕噜噜地冒着泡泡,冰凉的药通过细管流入他的身体,他觉得口腔苦涩难压,他艰难地撇着嘴唇笑了一下,只是转过来问,“手机,弄好了吗,我,上一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