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试图站起来去勾洗发水,轮椅的轮子后退的时候咔一下卡进了疏水槽里,扶手撞击着玻璃,「嗙!」地一声就碎了,万嘉旅被玻璃砸了一声,一个不稳就摔在了地上,他浑身都伤痛,这一摔让他头都嗡嗡响,他喊了一声,但是卫生间的门关着,病房的门也关着,为了清净能抽烟,他们在最后面的病房,离护士台都很远。
唯一的护士铃在马桶边,他撑着手,手里又硌进去碎玻璃,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废墟那样的环境下,纪老师还能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如果他在这里,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这样。
万嘉旅胸腔发起一阵地酸意,爬也没办法爬过去,那轮椅卡住了脚上的术后脚套,他想拔,但是脚真的好痛,他不管怎么动身边都是碎玻璃,花洒还没轻没重地喷水,又滑又看不清,他咬着自己牙坐起来,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坐在一地的碎玻璃碴里,他哽了好几次,他只是在卫生间摔倒了这么小的事情,他都忍不住觉得委屈,要是从前的纪老师看见了这样的自己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可是自己打着喜欢他的旗号却从没尊重过他,把他当个玩意儿一样放在手心玩,他感觉自己的报应开始了,前几年那一点点心碎跟如今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他伸出了手,水顺着他的手心,砸烂他的天真,砸醒他的梦魇,血水混着流入下水道,他掰过来自己的腿,后面还带着一个轮椅,疼得心都颤,他抱紧了自己的腿,不知道今后到底要怎么办。
万嘉旅半昏不醒的时候听见了砸门声,宋世煜撬烂了锁,找人把万嘉旅弄了出去。万嘉旅垂着手,护工的身上有狐臭,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纪榆抱他的时候好像都不要花什么力气,他无比期望,来的人是他。
简单的处理之后管床的大夫又走了,推着又要开始去拍片子,他冷的发抖,头发都还是湿的,宋世煜要给他拿衣服,他却抱紧了那件冲锋衣,盖在自己的脸上谁也不想见。
他也不知道结果,钢钉歪了就再动一次手术,反正他也没有办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的事情多了。
他穿着纪榆的冲锋衣缩在被子里,这衣服上面还有他淡淡的味道。
宋世煜跟这大夫看片子去了,万嘉旅缩在被子里,他的手又被绑上了纱布,淡淡地粉色血迹洇出来,他的眼泪掉在枕头上,想缩起来但是又连膝盖都抬不动了。
他的眼前开始浑浊,眼泪掉下来都要腌了脸,他感觉这是纪榆的报复,报复那时候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但是他怎么那么会演,演的万嘉旅真的都要信了。
他开始怀疑真假,怀疑虚实,他从一开始的侥幸,耍赖,到现在开始相信事实,纪榆是聪明的,也是敏锐的,万嘉旅粗制滥造的谎话欺瞒从前换取了他的诚恳,他为此沾沾自喜,说起他的爱意遮掩都遮掩不了的得意。
万嘉旅睁着眼睛开始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现在他不爽的是什么,委屈的又是什么,他感觉五年根本就没有改变任何什么,他以为在废墟之下的和解是新的开端,他恍惚地眨眼睛,感觉他似乎被留在了好望山。
卫生间有人在打扫一地的碎玻璃碴,扫进畚斗里然后开着花洒冲洗,这声音又让万嘉旅起鸡皮,他现在真的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吗。
他没力气喊人滚,他只能捂着自己的耳朵。
“没事儿啊万,说来你这运气...”宋世煜刚进来就看见了在被子里发抖的万嘉旅,“诶诶诶等会儿,我们换个房你们再弄呗。”
大姨没眼力见又热情又犟,“马上就整完啦!”
宋世煜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万,你这玻璃轮椅一顿砸,你这脚还没受伤,你也真是牛了,下次别自己洗了,说了给你找护工吗。”
脚上刚刚在检查的时候换了纱布,重新弄了术后脚套,纱布撕掉的时候扯着上面的缝针,疼得让人牙都抖,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哪里都疼,他想给自己擦眼泪,擦在手上染血的纱布上。
“哭...哭什么呀。”宋世煜抿了抿唇,“等会儿,我再去找大夫问一下这片子,好像有个指标有问题。”
宋世煜从病房出来,只能给纪榆打电话。
“打扰了纪老师。”
“你好。”
“我...”宋世煜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这儿有人在楼道抽烟,“我跟您道个歉,当年,有些事撒谎了,有些话太过分,您别放心上行吗。”
“你没有说错话,所以不用向我道歉。”对面的男人平缓地发声,也不见有怒意。
“我...我给你打电话也是...”宋世煜被万嘉旅折磨了三天,现在他这个人就像个鬼一样,“也是...他不好。”
“不好的话应该找所在地的医生,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好。”
“我帮不上忙。”
“纪老师,”宋世煜摸了一下鼻子,叉着腰转了个身,“我...他...他年纪小的时候犯了错,对我知道不应该拿他年纪小说事,但是现在,我能麻烦您,稍微地,就是...”
宋世煜自己的牙也咬紧了,“他真的不好,请你帮帮忙行吗。”
“我想,拖着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