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好像还有五天,手机里的祝福短信开始多起来,宋世煜这两天忙得头脚倒悬,“诶诶诶,您好您好,是,万总回来了回来了就是脸上啊伤点儿不愿意见人怕笑话呢,是肯定肯定,知道您关心,诶等好了的,让万总做东。”
宋世煜挂了电话,摸着自己已经僵了的嘴角,“靠,给我嘴皮子都说麻了,我给你记一下啊,这些都过年准备了礼品。”
“谢了。”万嘉旅看着交上来的一大堆数据,还得翘着脚,“我感觉还是不太理想这些。”
“行了你,急什么,”宋世煜晚上还要去吃饭,这会儿洗了把脸对着玻璃上的反光正在摸头发,“歇着吧,过来干什么。”
“闲不住,”万嘉旅点着电脑,“忙去呗你,我看看。”
“你在这儿呆着吧,晚点儿我找人过来给你换药。”宋世煜还没说完又在接电话诶诶的出去了。
想当年他们还在高中的时候说,以后他们就当那纯败家的,可千万别走创业那条路。但是他俩从大学打打闹闹弄到现在,好像也不赖。
万嘉旅这轮椅没法靠背放得下去一点儿,还有点矮,脚不能落地,还是会痛,一痛就容易想有些人,时时刻刻地就在提醒他。其实伤了都不该出来,但是他在家里实在待不住,感觉再呆下去人都要疯了。
他要在开水之前先戴耳机,或者小心翼翼地开水龙头,他现在都不能经过高大的电线杆都怕它倒下来,所有生锈的东西都让他恶心。
唯一好的就是他借病能拒绝一切的探视,小话痨现在连话都懒得说了。赵家两兄弟给他发了一些微信都礼貌地回复过了,他看着赵一舟的对话框,想问,想想又算了。
他把手机撇在边上,仰着头看天花板,有西装男人进来,打开手上的箱子,戴上手套给万嘉旅换药,碘伏淋在脚踝处有点冷,味道有点重。
“过两天能拆线了吗?”
“可以再晚两天。”
万嘉旅嗯了一声,他前两天在医院里睡着了,今天有点感冒,鼻音好重,刚刚宋世煜在的时候还勉强打着精神,这会儿感觉体温又有点儿上来了。
“拿点儿感冒药。”
“应该...”
“拿点药别废话。”
万嘉旅懒洋洋地靠着,这会儿工作室外面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又到了晚上,他把冲锋衣盖在头上,像个无头怪。
手机响了,他爹的。
“喂,啊,在工作室呢,没事儿,还好。”
“我跟宋对付了一口,吃过了。你们吃吧,给奶奶问好。”
“啊,过年,再说吧。”
“挂了啊爸。”
万嘉旅看了几页资料又想睡觉了,吃了感冒药困得快,他懒得起来关窗户,夜风有点冷,他点了根烟,挪着轮椅坐在窗边,脸开始发烫,他开始发昏。
从前万嘉旅觉得世界很精彩,他的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冬天半夜或者仲夏高温都挡不住他出去玩,哪怕去玩就是在咖啡店打牌或者去唱k他也乐此不疲。
但是现在怎么就觉得好累。
路上的红灯笼一路挂到远处,可能眼睛散光了,看着像发着红晕的星星。
万嘉旅慢吞吞地带着他的雷神之锤回了家,开灯的一瞬间看见他养的橡皮失踪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子压都压不住的邪火。
他咬了好几下牙,都觉得不能怪别人,是他自己没说清楚。
他扭头出了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的橡皮去哪里了。
他感冒了,吸着鼻子,搓着轮椅,他从轮椅的口袋里去掏手机,他给赵骋打电话。
他那边很吵,不知道在干什么。
“哥。”万嘉旅喊了一声。
平常都是叫的赵哥骋哥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哥似乎对面的男人也愣住了。
“怎么了嘉旅,回来之后找你好几次都说不漂亮不见人呢?”对面的男音温柔。
“他住哪里?”
对面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说的是谁。
“嗯...”赵骋说,“你在哪里呢,好像在外面,我来接你。”
“不要,他住哪里?”
“我...过去拿点东西,证件,要用。”
对面的男人说,“我给你发微信吧。”
天怎么就开始下起雨来,分明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还好也不大。
万嘉旅有点发烧,他跟着导航开着他的轮椅往前走,他不想找车不想找人,他就想自己走过去。
他开着轮椅往穿过小区外的街道,夜间的KTV闪着黄色的门头,酒店的门口门童在偷偷抽烟,豪车边西装革履的男人互相恭维,年货堆满了商超的门口,远处的广场在做新的一年的吉祥物,让大家来打卡拍照。
后备箱夜市贩卖杂交红酒跟杂牌咖啡,万嘉旅穿行过去,路上有人递给他健身房的海报,放在他的腿上,他再往前走,就是学校与医院,雨越来越大了,他盖着薄薄的冲锋衣,在台阶处自己扶着脏兮兮的花坛边把自己的轮椅扯过去,他摆手拒绝别人的帮助,在红绿灯前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