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见沈相楠悠然自得一副惬意的模样,他是真好奇起高处的风景究竟有何不同。
世子本是有些犹豫害怕,沈相楠一直在鼓励他自己试试,他眼一闭咬咬牙学着沈相楠方才的动作,笨拙地开始学着上树。
沈相楠对他说:“害怕的话就不要往下看,一鼓作气爬上来,以后就再也不怕了。”
世子此时话不敢说一句,就记得一股脑向上爬,待他靠近沈相楠有些距离时,沈相楠伸出手一把将他捞到身旁。
“啊啊啊啊啊——!”
世子因为沈相楠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双脚悬空,大惊失色叫喊起来,他几乎是瞬间将双眼死死闭紧,心里默念一串北疆的保佑语。
沈相楠带他坐稳枝头,见他这副模样着实好笑,愣是看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的背安慰说:“好了,你没掉下去,睁开眼看看吧。”
世子本全身瑟瑟发抖,听见沈相楠的话才哆哆嗦嗦慢悠悠睁开眼,待到他能看清枝头外的风景时,他畏惧的心瞬间被下一阵风吹得烟消云散。
殿宇巍峨,数量庞大,世子被这俯瞰的风景惊住,才知晓自己费劲爬过那狗洞溜出去看见的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窥见这偌大宫门里的一隅之地罢了。
远处蝉鸣隐隐,扶疏枝叶外,目及所见是数不清的琉璃瓦列行映日熠熠生辉,朱墙横隔其中,挡住似有似无的嬉闹声,无止境是青砖石铺成的走道。
这方方正正的宫城,一眼忘不到尽头。
谁也不知出路究竟在何处,或许是与天相连的远方,朱红宫门就沉寂原地等待来者,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一扇门,怎么就能困住身在墙里的人一辈子。
沈相楠随着他的目光放远,风携他几缕发丝擦过面颊,他对世子说:“这宫里很小,小到抬头望天,天是四四方方的,这宫里又很大,大到你现在看不清那道宫门究竟在哪。”
沈相楠莫名感叹,在入宫前,他做梦都梦不见宫城的模样,更不敢想能有一日蹉跎在这宫中。
如今,他倒是隔三差五想离开这里,只为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从何而来。
世子闻言,果真抬头看了看天,不过骄阳刺眼,他的眼角留下一道泪水,眼睛有些发疼,便不再看了,他说:“这天不还是圆的吗?哪来的四四方方?”
沈相楠摇摇头,只问:“北疆的天该比平云京辽阔,你大概是想回家的吧。”
世子一手撑在下巴上,摇晃悬下的两条腿,依然看向远方,道:“我觉得先生你同我讲的东西挺有意思的,宫外有很多我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要是能有机会,我非得亲自见了玩了,再回北疆去找娘亲,给她讲平云京的故事。”
沈相楠道:“可别想着贪玩,从这树上溜走,要是一个不留神摔下去,那是真会要了半条命的。”
世子应道:“我知道,我可没那个胆子,为了玩连命都不要了。”
沈相楠和世子就这样在枝干上坐到太阳西沉,看金辉似绸缎将无际殿宇披上一层帷幕,宣告一日终落,夜风蓄势吹进世间人的梦中。
沈相楠没有提灯,他走至无人宫墙处,像刚才上树似的轻身翻过高耸宫墙,脚尖落在宫墙外的地面上。
宫外的风暖而不燥,沈相楠顺着这片高过半膝的草行至繁华巷里,因着黄昏,人倒是散了不少。
沈相楠迎着黄昏而行,路过的铺馆正收拾起店面,挂上“打烊”的牌子,还余彻夜笙歌的高楼阙台亮起一盏又一盏明笼。
人世嘈嘈杂杂,缕缕薄阳参进微风钻进沈相楠翩飞袖中,残红褪去,余光仍留少年衣角不曾褪去。
那抹暮色渐离未带走的澄明在天地环转之际悠悠骀荡,路过云絮满天,路过微寐巷间,坠进咫尺一点白。
沈相楠停下脚步,那人头戴帷帽,遮掩五官,隐去能令垂目人一眼渡过千万青山的明眸。
“让你久等了吗?先生。”
沈相楠柔声开口。
谢宁之的神色掩于白纱之下,看不清,望不见。
袅袅余风牵起白纱一角扬扬而起,沈相楠得以窥见一瞬展眉醉眼。
“知你会来,不算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