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气象台消息,本市今晚将迎来一场史上最振奋人心的流星雨。请各位市民朋友做好准备,与我们一起迎接……”
温锦年抱着抱枕打了个哈欠,拿起遥控器,默默地关掉了电视。
沾元旦的光,他们获得了包括元旦在内的三天小长假。感到开心的同时,高三的同学们也感到十分幸运——再在这个学校呆一秒钟,对他们来说,可能就算新一年到来,也不算什么很好的事情了。
而今天是放假的第二天。
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早上用了点时间把卷子写掉了大半,这会儿温锦年只觉得大脑有点透支,放松了这么会儿还是晕乎乎的。但尽管如此,他却并不想就这样倒下去睡觉。
今晚会有流星雨。
温锦年没见过流星雨,之前在暮城的时候,也没有听到过相关的报道。连见彩虹这么平常的事情,也是有一次他偶然和小时候的池淮穆出去玩,目睹了一场太阳雨才见到的。
对他而言,那时候房间窗户外的一角天空,就是他最大的可视范围了。
可那里,只能看得见夕阳和星空,是个连月光都不肯眷顾的地方。
现在是四点半。温锦年看了看窗外,正好赶上太阳落下的时间——远远的山头上,血红的太阳往下落,往下落,不自觉地染红了旁边的一大片云彩。
火烧云。
温锦年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夕阳了。
确定了自己的下一个行程后,温锦年不由得有点雀跃。他匆忙打开书桌抽屉,从中摸出耳机揣进口袋,推开门就咚咚地往楼上跑。
楼顶不高,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所以温锦年上楼的时候,是毫无顾虑的。
“哒哒…哒哒……”
“嘎吱——”
生锈的铁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温锦年转过身,仔细地把它掩上,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很意外地在夕阳下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是池淮穆。
男生的身材匀称,这会儿正站在靠近楼顶边缘的位置,靠着水泥筑起来的围栏看天边。但也就是这么一个背影,温锦年却无端地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有点落寞。
话说回来……他还挺高兴,能在这里偶然遇到池淮穆的。
身后门推拉的声音消失,池淮穆没在意,还以为是风搞得鬼。可半秒后,旁边又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觉得不对,于是极快地回过头——
“池哥——!”
将人抱了个满怀。
温锦年的本意是偷袭,明显没考虑到自己就算刻意放轻声音却还是会被发现这一点。撞到人怀里的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抬起头,又呆呆地撞进人的眸子里。
“诶,”他眨着眼睛,大脑空白地碎碎念,“怎么就被发现了啊。”
忽然降临在怀里的恋人,同时也带给了池淮穆惊喜的感觉。他垂着眼看人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喂——”本身就为没做成事而懊恼,这会儿池淮穆一笑,温锦年有了点炸毛的意思,“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
池淮穆嗯了声,抬起手,放在他脑袋上开始顺毛:“没笑。”
“…你敢说你刚刚没笑!”
“那是觉得你可爱,”池淮穆弯了弯眼睛,神情自若地给自己找理由,“一想到,这么可爱的人是我的,情不自禁……”
……
还不如不说呢!
温锦年红着耳根,迫不得已地举起手,再一次捂住了对方的嘴。
今天的夕阳确实不错,云朵层层叠叠着到天际,染上红色和暖橙色。风吹过,一团一团云堆就缓缓散开,然后和其他的云堆聚在一起,排列成了新的图案。
“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啊?”
温锦年把手机打开,随手划了听歌软件,戴了耳机在右耳里。开着两格音量的歌曲响起来,声音不大,正好是能听得见对方说话的声音。
“我啊……听新闻说,今晚有流星雨,”池淮穆轻轻笑了声,温柔地看向温锦年,“而且,我也猜你会来。”
“为什么?”
“今天的夕阳很好看。”
说着,池淮穆伸出手,在温锦年面前摊开了。面对着人疑惑的目光,他勾着嘴角,有点明知故问:“耳机能分我一边吗?”
温锦年想了想,把另一只耳机取出来,放到了对方的掌心里。
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日文歌,是个女生唱的,这倒在池淮穆的意料之中。他静静地听了会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歌?”
“霞空赤染。”
温锦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是这首歌的名字。”
“我知道,”池淮穆笑了笑,“好名字。”
“是吧,我也觉得,它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温锦年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半晌才犹豫着接上刚刚没说完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听这首歌。”
这句话还没说完,池淮穆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又被轻轻捏了一把。
有点疼。
说实话,温锦年其实很少和他提他走之后的事情,他也没怎么问。
他知道温锦年过得不容易。他想为温锦年抚平所有过往的伤痛。
但相比之下,他更怕那些已经结痂的疤,揭起来,会给对方弄得满目疮痍。
沉默半晌,池淮穆还是没有选择接着温锦年的话往下走。他偏了偏脑袋,问了个出乎对方意料的问题:“你……听了多少次?”
像是没话找话说。
但温锦年却不觉得。只见他很快地低下头将手机解锁,又把手机拿起来,放在了池淮穆的眼前。
他随意瞥了一眼。
《霞空赤染》。播放次数999+。
“在暮城的日子里,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听一次这首歌,”一会儿后,温锦年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来,“有时候我会发呆。我想,你是不是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已经去到了更闪耀的世界?”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为你开心。”
那双墨色的眼睛染了些许天边的红。温锦年看着他的脸,却又不自觉地和他对视。
“哥,”温锦年轻声道,“你之前说过,不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再常见不过的排列组合,却像是迟来的一发子弹,打穿了池淮穆的胸膛。
没有血,没有伤。但是,很痛。
“那些怪物,用着父母的脸和父母的声音,一次次地威胁我,在我的四肢拴上铁链,试图控制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温锦年说得很平静,“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直接将我推到他们设计好的路线上…尽管无比坎坷,却仍然不断要求我走过去。”
“失眠,噩梦,胃病,厌食,让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更别说考好的成绩。但他们似乎宁愿相信我是装病,一次次地将我推进很黑很黑的深渊里。”
“我太小了,”温锦年垂着眼,“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我总觉得有怪物要抓走我,有鬼要害我,有人会趁他们睡着的时候给我下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毒死。可是,在看着他们对我的态度时,我又想……还是毒死我比较好。”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当你忽然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时…”说到这里,他又弯着眼,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莫知行,就已经死掉了。”
池淮穆沉默地看着他的笑颜。半分钟后,对方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