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战已起,沈陵一行立刻奔回客栈等消息。可直到街上百姓四散奔逃、惊叫连连,客栈里也人进人出乱作一团,谷廷岳却没派人来知会一声。
高福、沈安四名随从不待吩咐,早换了便装,轮流出门打探。可哪怕每刻轮换回来,也只是些道听途说,战况如何、祁韫身在何处,仍无一丝头绪。
原本承涟还安慰众人几句,至后半夜,就连他也愁眉不展,颓然静坐,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定神。
众人聚在沈陵与云栊房中,床让给两位娘子歇息,三个少爷围桌而坐,话已说尽,就连焦虑与忧心也说尽。流昭与云栊辗转难眠,沈陵三人更是一盏茶也喝不下。
好不容易熬至丑初,承淙的仆人阿明来敲门,喜道:“有信了!瞧是谁来了?”
众人下意识霍然而起,见是何辙笑吟吟走进来,又下意识失望:不是祁韫啊……
今夜何辙也换了轻便软甲,却仍一派文士风范。他进门拱手道:“大事已定。辉山以军火与丝绸为引,将汪贵拖住三个时辰,谷大人、谭参将、纪四联手,得以一举清剿其部。”
沈陵上前,一把抓住他双肩,急问:“他无恙?眼下身在何处?”
何辙笑道:“诸位放心,纪四已通消息,辉山安然无恙。说是今夜随纪家暂歇,明日一早便归。”
“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承淙起身怒道,“到底纪家才是他家,还是我们是他家?何先生你说,他究竟在哪儿?”
何辙本想隐瞒,怕几位公子小姐贸然前往战场有个闪失,一时支吾。承淙见状懒得与他周旋,上前一把将他拦腰横抱,夹在腋下就往楼下走,边走边笑道:“老何,你若不带我们去见他,我只好带你去找谷大人个问清楚。”
可怜何辙年纪一大把,被这般倒栽葱提溜着走,没一会儿就血灌脖子头脸通红,没奈何,只得招供:“是在榕关港,只是此刻是否已随纪家返营,我也不敢确定了……”
祁韫倒没走,纪家仍在清扫战场、确认战果,汪贵的首级与尸身已封存,送往温州卫指挥使署。
许昂、季成等人终究敌不过纪守仁、纪守诚联手,再加上纪四爷连日布下的天罗地网,余众皆已伏诛。
官兵早就赶往汪贵岛屿合围,且在浙闽交界海面布防,无论冯在川是守是逃,也不过瓮中捉鳖。
筹谋数月,一役定局,不过转瞬。祁韫静坐了小半个时辰,体力与心神皆已恢复,向帮众借了件披风遮去身上血污。
沈陵等人赶到时,只见她坐在海边礁石上,看纪守义与连缺蹲在水中洗刀护刃,口中随意闲聊,神态悠然。
“老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啊呜呜呜!!”
听到熟悉的哭叫,祁韫连忙站起身向后躲避,不料流昭狂奔得猛,一把将她死死抱住,边哭边要抬手狠捶她肩膀。
毕竟身为公子教养端严,更何况祁韫长期伪装警惕,不惯与人接触,趁流昭抬手捶她的一瞬间,她已顺势退开,微蹙眉道:“身上脏,别沾染了你。”
这一次她倒也没见怪,大家早就习惯流昭爱跟人搂搂抱抱,有事没事还要握个小手……
流昭一愣,竟有些明白为什么晚意姐会沦陷了……嘴上说着最温柔体贴的话,手上干着最拒人千里的事,偏神情还这么光风霁月、冷静自持、正人君子,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话说回来,没觉得老板哪里脏啊,连个怪味都闻不出来,果然是仙男。看样子不是老板身上脏,是我心脏。狗血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什么“他一低头,她就完了”……妈的,这一低头我也差点完了!
夜色深重,祁韫又以一袭黑披风挡住脏衣,流昭自然看不出她其实满身血迹泥污。
云栊等人落在后头,边跑边抹泪。承淙三两步冲上前,抬手就死死勾住祁韫脖子。平日里不等他出招她就能躲开,可今夜毕竟太疲倦,迟了一瞬,没逃掉。
承淙报复似地压住祁韫肩膀逼她弯腰,气呼呼道:“信也不传一个,大事干完了人还不回家,祁韫你翅膀硬了啊?皮痒是吧,我帮你松松筋骨……”
“阿淙!”承涟难得抬声,皱眉阻他,“松手。”
即使光线昏暗,他仍在流昭抱住祁韫那一刻察觉她神色不对,近似痛楚,想来是混战中伤了哪里。
“喂,你快放手。”纪守义从水中起身回头,也对承淙道,“他膀子扭了,今晚别碰,回去买瓶药油搓搓就好。”
说着,他上前轻拍祁韫左肩,笑道:“把你交到家里人手里,我也算交差了。好好歇着,回见!”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连缺看了祁韫一眼,拎起湿漉漉的钢刀,转身与纪守义一同隐入夜色中。
落后的三人终于赶了上来,云栊盈盈含泪,柔声笑道:“东家,热水和换洗衣裳都给你备好了,咱们快回吧。”
“嗯。”祁韫也笑道,“我也真困了,走吧。”
原来她的伤是拉住袁掌柜脱险用力过猛,加上连缺带她逃命时攥得太紧、力道太大,右肩扭伤稍重,其余摔的青紫之处反倒不算什么了。歇了一晚,第二天请广德堂的李大夫来看,说无大碍,敷点药油,慢慢养着就是。
连着一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还中途病过一场,祁韫是真的太累了,第二天闷在房里沉沉睡着,大家轮番来看她,她也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