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下来。
季临昭开火做了顿饭,他的厨艺不佳,做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吃几口,维持三分饱不饿死的程度。
因长期无人居住老宅只通了水电气,而网络、电视、电脑等等通通都没有安装。
山中寒夜,月光明净,城市遥远。
晚来无事可做,唯有睡觉了。
主人归家,庭院灯亮了整晚,老宅坐落于山林间,在灯光映照下漂亮得像一间童话玩具屋。
季临昭翻来覆去很久无法入眠,在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某橙色软件,搜索关键词陪睡毛绒玩偶,看也不看详情就往购物车里添加了几十只各色软萌崽崽,然后一键清空购物车。
……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希望他的崽崽们快点到家。
这里虽是他儿时的房间,但阔别已十七年。五年前秦琅回国的时候季临昭与舅舅一道回来过,只是看了看,对于老宅最深刻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八岁。
他八岁那一年的冬天,十二月底,冬至日,外公出事的那一天。
一群混混一样的人闯到家里,呼呼喝喝,见东西就砸。
季临昭被外婆送回了房间,关上门叮嘱他别出来。
楼下一片混乱,乒铃乓啷响,季临昭听到了秦琅愤怒的喊声,随后院里来了救护车。
季临昭战战兢兢,他没有听外婆的话,偷偷下楼看了。
楼下一片狼藉,外公外婆被医生护士抬上了车。
秦琅坐上救护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躲在门后望向他们的小季临昭,十五岁的男孩大声叮嘱:“昭昭乖乖在家,关好门别出来。”
季临昭用力点头,看到救护车开远了以后听话地关好大门上了锁,然后咚咚咚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那天晚上外公外婆没有回来,秦琅也没有回来。
季临昭没有吃晚饭,也不敢再出房间,在逐渐昏暗的房里,抱着自己的小兔玩偶缩在被子里。
那个冬天的夜晚特别冷,被子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浓黑的夜仿佛能滴出水。
小季临昭的床头灯明明又灭灭,他把屋里灯点亮的时候,门缝里的黑暗仿佛变成了触手,循着光来找他,他把灯全关了,感觉自己如被黑夜吞噬,化身了黑暗的一部分,连肚子饿了的辘辘声响听起来都像怪兽的吼叫。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大概是小孩子再恐惧也抵不过困劲儿。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季临昭小心翼翼出了房间,下楼时不敢踩响楼梯,像一只踮着脚走路的惊恐小猫。
房间里空空荡荡,外公不在,外婆不在,舅舅不在。
没有人在。
傍晚的时候秦琅回来了,满脸的憔悴和伤心,接季临昭去了医院。
外公走了,外婆卧病不起,秦琅支撑着这个家,处理后事,照顾外婆,照顾昭昭,对付恶人。只是不到短短一个月,外婆也走了。他们舅甥一个十五岁一个八岁。秦琅努力照顾他,但是他们不得不各自长大。秦琅离开故土,季临昭回到季家。
这里有他最深切的怀念,也有最可怖的噩梦。
从此以后漫长的黑夜与寒冷、孤独和死亡划上了等号。
长大的季临昭坐在床头,一下下按着床头灯,开开又关关。
季临昭这两天心情不好,冲动之下回到了这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为了找回那个仓皇无措的小孩子吧。
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
为了证明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为了证明自己不害怕。
为了证明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他拨开头发甩了甩,关了灯躺回到枕头上,一手伸向下方,想借欲望放空一下脑子,还没开始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索性算了,闭上眼睛强行入睡。
一直到后半夜勉强入梦,整夜不太安稳,醒来一身疲惫。
季临昭淋了个晨浴,换上一身运动装。
山间空气清新,只是遇上了寒冬腊月,数九寒天,也不那么宜人。
迎风奔跑的样子有点惨兮兮,最后沿着山道走了两圈回去了。
早上吃了一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中午继续用他吃不好饿不死的厨艺荼毒自己的胃。
所幸的是下午的时候他的毛绒崽崽们开始分批到了。
来自同城的几只最早到家,季临昭拆了箱,挑挑选选,从里面抱出来一只戴着帽子的甜酷小黑猫——决定今晚就是你侍寝了。
期间和江予断断续续靠信息联系着。
季临昭没提自己回了老宅,也没问江予工作怎么样了。
·
两天后的中午季临昭正准备吃饭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放下碗筷去开门,门外放了两个大箱子,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快递吗?”季临昭想当然地以为是他新的崽崽到家了,上手去搬。
不料男人开口跟他打招呼,指了指不远处离秦家最近的一栋房子,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隔壁9号院的邻居。”
季临昭闻言,这才抬头看去,愣了愣,发现自己看到了一张大众熟悉的脸。
不禁脱口而出:“霍深?”
“你认识我?”霍深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惊讶,“太好了,我还怕被当成什么奇怪的人。”
男人嗓音醇厚,气质斐然。
季临昭深觉霍影帝谦虚了,从国民小生到新晋影帝,从业十年不间断拍戏,认识他的人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