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接触到刺骨雪水,褚庭拧眉呻/吟,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玄豹立即单膝跪在池边,俯身倾耳:“神君有何吩咐?”
褚庭指了指胸口,玄豹心领神会,从他被血液浸染的衣襟中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青玉盒,玉盒中仿若装了萤火虫一般,看上去点点光亮闪烁。
褚庭仰头靠在白玉池边,脖子以下浸入幽寒雪水,他抬手将墨玉簪扯掉,发冠坠落、乌黑发丝垂落在胸前,黑与白的极致对比,叫人分辨不出肤色与雪色的区别。
半晌,终于回了神,嗫嚅道:“什么时辰了?”
玄豹回头朝窗外瞅了一眼,回禀:“已是夜半时分了。”
“不好。”褚庭轻声念了一句,瞳孔微缩,便手撑着石阶要挣扎起身。
随着动作,水面泛起层层血色涟漪,玄豹尚来不及伸出手搀扶,他已力气耗尽,又跌落回池中。
玄豹见他着急忙慌的模样,眉间愈发收紧:“神君伤重至此,到底有何要事需此时此刻前去?”
褚庭灵力滞涩,运转不畅,他捂着胸口,深深喘了两口粗气,吩咐道:“把鎏金回元丹拿来。”
“神君不可!”玄豹俯首贴地:“鎏金回元丹乃是虎狼之药,神君万万不能擅用!”
耳旁雪水融化叮咚作响,良久,身旁的主子再无任何吩咐,玄豹心一凉。
他伴随神君千年,深知褚庭说一不二的脾气,明白今夜无论自己如何劝阻,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玄豹将后背压得更低:“属下马上去办。”
待玄豹取到鎏金回元丹返回寝殿时,褚庭已穿戴整齐坐在几案后,头戴一块天青色冠玉,宽厚的肩背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势,若不是唇色如纸,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方与血海魔兽大战一场受了重伤。
寝殿内,高几上的三足香炉中燃着浓烈的旃檀香,掩盖住了血腥气。玄豹悬着一颗心递上鎏金回元丹。
此物并不稀奇,也没什么治病疗伤的作用,听名字便可猜出,是给那些奄奄一息之人回光返照时吊着一口气用的,但对于神君如今的身体来讲,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褚庭接过后打开锦盒,盒中三枚金光闪闪的药丸,他迟疑片刻,仅拿走一枚。
不等玄豹松了一口气,几案后的人又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退下吧。”
“神君!”玄豹见状面露难色,低声劝阻:“您身子都这样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妙,有什么要紧事……”
褚庭撩起眼皮、神色一凛,玄豹立刻噤声,躬身将人送走。待人从寝殿里消失,他才敢挺直了腰背,浑身都是冷汗。
神君自打历劫归来,行事作风愈发让人捉摸不透,玄豹拍了拍心口,心念:可别真的像外面传闻那样脑子出了问题……
念头方起,他赶紧甩了甩脑袋,定是这段时间与崇明打交道太多,被他带歪了。
。
司命殿后院里,莲玉瞧见天色已晚,懒懒打了个哈欠,掀被入里,弹指熄灭了烛火,余下床头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光亮。
第五日已过,是那位神君不守约定,不是她司命殿光吃饭不办事。
莲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两只脚上下乱踢,足以证明她的心情愉悦,这几日加起来少说有二十位仙官历劫,提前预定好命簿的也有七八位,即便是青雀上神主事之时,司命殿也未见过如此盛况。
她嘴角噙着笑,却在视线瞥到夜明珠的时候僵了一瞬,早知这位神君不来,她何必掏空家底买什么夜明珠,也不知明日去大荒鬼市找掌柜的好好说道说道能不能将此物退掉?
正当她在脑海中组织着说辞时,院子里鸟雀陡然翙翙振翅。
“谁?”
莲玉翻身下床,赤足踮脚走到门口,冰裂纹棂花将屋外人高大的身影切得斑驳破碎。
门外响起一声轻咳,低哑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碧纱窗:“莲玉上神,是否打扰您了?”
“晏和神君!”莲玉倏地打开门,来不及细究这位神君怎么总喜欢大半夜闯到别人院子里,就被他身上那股骇人的血腥气吓得说不出话来,须臾才冒出一句:“您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来人并不接话,只是一双晦暗难解的眼眸倾倒山峦般狠狠压向莲玉。
你不是最心善吗?那就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