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陪祝聿打完滞留针,陶峦照常去住院部看望章女士。
走廊上,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饭盒,扶着墙走。
她加快脚步,果然是齐阿姨。
“齐阿姨,你先去看看小茂吧,这次我一个人送。”
“好,上午小孟来了,晚上峦峦你来,章姐肯定很开心。”见到她,齐阿姨瞬间笑出来。
她双手接过保温饭盒,走进移植仓。
明天就要做移植手术,即使医生说妈妈的状态很好,但要她不紧张完全是不可能。
章女士脸色不算好,躺着勉强吃了几口,就摆手要护士拿走。
直到转头看到女儿站在探视窗口外,才放下手,大口往嘴里塞粥。
满满一碗粥,也花了十五分钟才喝到底。
和同时期的病人相比,能吃进饭,已经很不错。
陶峦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接通里面的电话,她手上缠绕着红色电话线,张张嘴叫了声“妈妈”,余下的便再也哽在喉里出不了声。
“有没有按时吃饭?”章女士声音虚弱,但还是挤出笑看向陶峦。
“嗯,有好好吃饭,胖了不少呢。”她忍住抽咽,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响亮。
桐川人说话就是这样,讲究一个喊得响,喊得响才有精神气,喊得响就有希望。
“那就好,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妈妈听,妈妈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没有,生活顺心,工作也顺利。”
“过得开心就好,我最愁的啊,还是你的终生大事,等出了院,我得给你好好寻思几个。”
她脑海里浮现祝聿的样子,章女士其实最担心的还是她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
“妈妈,我有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提前脱下来的钻戒被包裹在陶峦左手心,她握成拳头,却不觉得刺手。
“真的?”章女士声音提高几分,“你们发展到哪一步,那男孩在哪里工作,父母怎么样?”
她开心,陶峦也不由地开心起来。
“他在淮京,工作稳定,父母健在,有房有车,人有点傻,但对我很好。”
这简直是章清渠理想女婿的标准,女儿不用远嫁,找个爱她多一点的,又是门当户对,不会受委屈也不会糟蹋自己。
“不错不错,等妈妈好一点,你把他叫过来,我要亲自为你把关。”
章女士撑床想要坐起,却是徒劳无功,“这男孩叫什么名字?我认不认识啊。”
“认识的,他叫祝聿,我......”
还没说完,陶峦敏锐察觉到对面呼吸声不对,“妈妈?怎么了,你还好吗?”
“你说他叫什么?”章女士握紧电话,大口喘着气。
“祝聿。”她潜意识感觉不对,但仍低声说出了名字。
“我不同意。”章女士嗓音立马变得严肃,丝毫没有反驳的机会。
陶峦一脸茫然,她实在没想到,以往通情达理的妈妈会不同意。
“为什么呢妈妈?他人很好,对我也不错,”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陶峦急忙去解释,“他对你也会很好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笑,嗓音讥诮,“这个世上,最不想我们家好过的就是祝茉雨和她的儿子。”
“不是的妈妈,其实......”
“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只要是他,我就不同意!”章女士明显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不管不顾地愤愤吼叫,“就算她们一家给我捐血,我都不稀罕要,那是最肮脏的血液。”
这句话一出,陶峦顿时闭嘴不敢说下去,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手术会出差错,一丁点差错也不行。
章女士的态度过于反常,她说的名字更加令陶峦陌生。
陶峦深呼吸一口气,嗓音仍然有些发抖,艰难问出声,“妈妈认识祝茉雨?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她是个疯女人,见不得人好,她自甘堕落,还见不得别人好。她就是想我也不幸福,所以故意搞了那段视频,为的是害死你爸爸。她会招报应的,他们全会招报应的。”
章清渠眼里一片愤愤,脖子脸气得通红,情绪上头时还伴随着咳嗽。
“祝茉雨作孽,害死了我丈夫;她儿子是个变态,觊觎我女儿。别想得逞,她永远也别想能压垮我。”
耳边一阵嗡鸣,连戒指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陶峦眼神空洞,呆站在原地,四肢发冷犹如跌入冰窖,全身止不住颤栗。
她几乎快抓不住飘过的任何一句话,祝聿妈妈害死了自己的爸爸?
这是玩笑对不对?
为什么每次快要触碰到幸福,总有意外发生,她注定是糟糕的吗?
“峦崽,你听妈妈的话,和祝聿分开,不要喜欢他。他是带着目的接近你,不是真心爱你,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章清渠几乎是痛恨中带着几分哀求,她不想女儿掉入深渊,祝茉雨害得她家不像家,她不会再给祝聿这个机会来害自己女儿。
陶峦的未来要熠熠生辉,没有人能来毁掉这一切,她章清渠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会让祝聿接近陶峦一分一毫。
章女士处于极大不稳定之中,理智永远在陶峦脑袋里占上风,她抹去脸上无声泪痕,强颜欢笑。
“好,我答应你。”
短短五个字,却用尽了陶峦全部的力气,她身体硬撑在桌子上,握话筒的手愈发用力,指尖刺进掌肉的痛感不断使她清醒。
不能倒下,就是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