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是鹤别云收的精怪,一直跟着鹤别云、巫巫逃命。平时这个时候,小泥巴躲在屋里避雨,现在,人却不见了。
再耽搁一会儿,就走不了了,巫巫拉开门朝着雨夜大喊,“小泥巴。”
戴着草帽抱着两坛花的小泥巴钻出黑夜,站在门口,身上流出泥水,“我在这儿。”
巫巫拽着小泥巴胳膊把它拖进屋,踢上门,花瓣掉一地,小泥巴踢着泥腿,溅出泥点子,“我的花。”
“鹤别云,快起阵。”巫巫催促。
鹤别云提起茶炉,推开窗户接雨水。
巫巫:“鹤别云!”
“她不是凤临。”鹤别云收回茶炉,搁在炭火炉上,指间燃火点燃。
凤临喜欢绿色,她化作绿绿,守在清风山,凤临只喜欢旁边,从不参与。泥屋打打杀杀,绝不是她的手笔。
“你猜到她不是,这一路你不说,看着我犯傻。”巫巫松开小泥巴,盯着鹤别云。
“我们是仇人,你的痛苦,我的快乐。”鹤别云揭开茶坛瓷盖,抓起一小撮茶叶丢进沸腾的炉子,“你又欠我一个陶罐。”
巫巫:“外面挖点泥巴自己烧去。”
鹤别云:“来这一年,我烧了七百三十七个陶罐,你一个都没给我留下。”
巫巫:“恭喜你,你将会拥有第七百三十八个陶罐。”
鹤别云倒出茶水,吹散热气,“何止七百八十三个,门口的瓷路都将被你铺满。”
巫巫抢走鹤别云倒出的茶,“怪你技艺不扎实,一摔就碎。”
小泥巴心里说着“幼稚”,五官皱在一起,抱着花弯腰溜到巫巫身后,跑到门口,拉开门,门外的雨声淹没二人的吵闹,小泥巴与夜里的人对视,“哐啷”一声关上门。
这里是深渊,外面常常围满野兽,争抢的人常在附近争斗。巫巫、鹤别云同时看向小泥巴。小泥巴脚上沾满掉落的花瓣,泥汪汪的眼睛水光闪烁,“外面有人。”
鹤别云冲到门口、拉开门,冲进雨夜,与黑夜里的人对视。
大雨浇在骨炘头上,她望着眼前的黑夜,挑起的眉毛拦住雨花。
入夜,泥墙内的人钻进小窝,等到泥屋只剩下鼾声,骨炘翻下床,钻出刀帘,踩着泥水出泥屋。泥墙外堆着参差不齐的芭蕉叶,底下挤着躲雨的人。半截鞋子陷进泥里,骨炘弯腰捞出一手泥,稀泥溜出指缝,手指揉搓手里的泥,最后只剩下一粒硬梆梆的石子,不,它太光滑了,不是石头,是眼泪。
她没走错。这条路是白天走过的那条路。
夜里没有光,骨炘只能凭借直觉往前走。走十步,捞一把泥水,搓走稀泥,留下眼泪,直到捞不出眼泪,骨炘才停手。
雨水稀释血气,土腥气、血腥气混在一起,野兽的粗气拦在前面,骨炘抽出背上的双刀,持续往前,粗气急喘,呼吸加剧,雨声里隐着淌进泥水的声音,紊乱的脚步声乱踏,骨炘脚步加快,粗气消失。
骨炘双手松懈,淌过血腥气,走过百米,血腥气减弱,直至消失。她停住脚,望着前方黑夜,她找到了。
这里只离泥屋三里,白日她曾来过这里,这里除了密林还是密林,他们一直都在。
骨炘与黑夜对视,符阵内,木杆上的陶灯拉长鹤别云的身影。
“她能看见我们?”坐在门槛上的小泥巴怀抱鲜花,仰着头。
“她看不见。”身侧的巫巫双手撑着下巴,鹤别云习得道法最高层,他的道法绝对没问题。
小泥巴:“她既然看不见我们,鹤爹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她?”
自离开清风山,鹤别云走到哪里,凤临追到哪里,直到进入深渊,凤临消失了,整整一年,她未曾出现过,今日鹤别云出去采露,遇到骨炘,以为她是凤临,跟过去,狭窄的泥屋里只有战利品,没有一点绿意,她身上没有凤临的气息。
小泥巴只是一摊泥,和它说它也不理解,巫巫只说,“他在洗澡呢。”
鹤别云的衣服像是长在身上,洗澡也不脱下,每日穿着衣服淋在雨里,淋半个小时就回屋,再生火烘干。
“她走了耶。”小泥巴指着消失在黑夜里的人。
巫巫脱下沾满泥的鞋子放在门口,起身提起小泥巴进屋,放在门口的藤木窝里,拿走它手里的花,扯上脚边的麻布被,盖在小泥巴头上,“睡觉。”
小泥巴:“……”它是精怪,它可以不用睡,巫巫总是要它睡,不睡又要唠它,烦死了,还是闭上眼睛装一会儿好了。
“洗好澡就快点进屋睡觉。”巫巫朝屋外喊了声,翻身上床,缩成一团白的绒球,压着被子滚到墙角。
黑夜里没有动静,鹤别云走到陶灯下,挑灭一盏盏烛火,踩着碎陶片走到门口,脱下满是泥浆的鞋,停在门口。
屋内地板满是泥点。
鹤别云浑身蒙着火雾,烘干衣服,取下墙壁上的抹布,蹲在地上一点点擦净泥渍,走到门口接雨水洗去双手,才挂上抹布回屋。
拉上门,屋外雨声蒙蒙响,鹤别云盘坐在门口闭眼入眠。
墙角团着的黑影听见响动,立即睁眼,双手握着刀蹿起,对准门口的人。
“是我。”骨炘掀开刀帘,从刀尖前走过,大半截身体躺在床上,右腿搁在床外,闭眼睡了。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金泪确认她睡着了,放下手,蹲在墙角,攥着刀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