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瑾是被一串猛烈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眼睛都没睁开,没心思管来电人是谁,梁瑾任凭铃声响了好半天,最后才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的桌面上一顿乱摸,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喂?”
梁瑾发出的声音好像是从被扯坏的的手风琴里发出来的,嘶哑破碎。
昨天的陆淮聿实在不够绅士,意识到这点,梁瑾清了清嗓子,好让别人听不出异样。
“梁瑾哥你刚醒吗?”
打来电话的是周阳。
“嗯。”梁瑾很累,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噢噢,梁瑾哥你看我今天什么时候来找你取衣服?”
想到昨晚那身衣服的惨状,已经不可能再上身穿了,梁瑾犹豫了两秒,低声问道:“不好意思啊,那身衣服被我弄坏了,你帮我问问要赔多少钱,就当是我买了吧。”
周阳说好的,他马上去问,然后就先挂了电话。
梁瑾把手机放回去,准备翻身再睡,但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并且很快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梁瑾抿了抿唇,眼尾下垂,很不开心的样子,梁瑾有轻微的洁癖,即使困得要命,也确实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自己没事然后继续睡觉。
所以他短暂地纠结了几秒,像是认命一般,很缓慢又小心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进了浴室。
没睡好,梁瑾的眼皮有些肿,带着淡淡的粉色,眼下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因为皮肤白得近乎病态,所以看起来格外明显。
锁骨以下是密密麻麻的痕迹,腰侧更是留下了青色的指印。
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梁瑾扭过头去,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开始洗漱。
陆淮聿的别墅很早就安了智能系统,这会浴室灯亮起,佣人知道梁瑾醒了,立刻上来,等梁瑾从浴室里出来,床上已经换好了全新的被单,旧的那条不见踪影。
回到卧室,梁瑾没了睡意,却还是上了床,他打开手机,开始查阅信息。
消息栏上首当其冲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公司跟陆氏的合作重新步入正轨了。”
梁瑾看着信息,心里一阵郁结,像堵着一口气。
但他还是回复了,很慢地打字:
“是吗。”
“那很好啊。”
回完信息,被梁瑾短暂忘记的疲惫从里到外涌了上来,于是他又躺下了,把被子拉高。
想到母亲的信息,梁瑾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梁瑾成年以后,就很少再和继父一家人见面,除非必要的、无法拒绝的家庭聚餐。
那天母亲穿着华丽,黑色长裙雍容华贵,身上围着一条光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藏蓝色披肩,脖颈上的珠宝看着珠圆玉润,自带亮泽。
很罕见的,母亲坐在了梁瑾身边,而不是继父身侧。
梁瑾的母亲是少见的美人,年少的就名动百里,成年后没多久就和梁瑾的父亲自由恋爱。
只是好景不长,梁瑾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母子二人。
父亲的家人本就不喜欢母亲,认为她是狐媚子、扫把星,梁瑾父亲有这样的下场,只是咎由自取。
梁瑾的长相随了母亲,连带着不讨喜,尽管已经褪去了妩媚妖娆的一面,但对一个男生来说,也算得上过分的清秀俊丽。
梁瑾的母亲不懂生意,也不懂经商,她只知道哪里的美容院好,哪家太太换了新包。
梁瑾父亲的骤然离世,对她来说和天塌了没有任何区别。
花光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之后,梁瑾的母亲第一次过上了苦日子,带着梁瑾。
一个美丽却没有能力的寡妇,能遭受多少刁难和流言蜚语,这不是常人能想像的,而梁瑾的母亲,对苦难的承受力几乎为零。
所以梁瑾的母亲,很快,很急切的,靠自己的美貌,找了一位下家,也就是梁瑾现在的继父,赵坚成。
只是这个时候梁瑾已经16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就和养小狗一样,多的是人买刚出生的幼型犬,关在笼子里上了年纪的却无人问津,这很正常,也不会有人苛责。
所以一直到母亲在赵家住了两年之后,梁瑾才接到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来赵家和她一起生活。
那天天气很热,下着小雨,空气里都是潮湿闷热的味道,包厢里的窗户关紧了,冷气溢满整个房间,冻得人指尖发凉。
一如反常坐在他身侧的母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两手交叠,握着梁瑾的手。
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愁容与悲伤,好像下一秒就要有泪珠滚落。
母亲抹了抹眼泪,扭过头红着眼睛对梁瑾说:
“阿瑾,你会帮妈妈的,对不对?”
梁瑾一头雾水,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直到继父从对面,递来了一份合同,白纸黑字。
原来是继父的公司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陆家的集团以违约为由提起了诉讼,而这场官司,继父必输无疑。
因为证据确凿,法律事实符合实际情况。
再加上这些年连续出现但没能补上的亏空,公司欠了很大一笔钱。
如果陆家高抬贵手,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但如果真的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破产清算都算好的结局。
仅仅是这样,梁瑾认为母亲离婚,离开赵家此时最好的办法。
可赵坚成不知做了什么,如果赵家出事,梁瑾的母亲大概率也要一起跟着进去。
梁瑾的母亲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过完今年的生日,她已经45岁了,经受不起再多的颠沛流离。
梁瑾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合同上,跟在非常不堪的义务事项后面。
但这对赵家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
继父赵坚成本来只是想试试,希望陆家能够撤销诉讼,最好连同赔偿都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