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身子顷刻间柔软下来,绷成一根弦的神经放松,她的手不再用力抵着男子的胳膊,卸了力气,慢慢垂落。
他如檐上薄雪,居高处,唇色凉又苍白,俊朗的面庞如被风沙吹过,留下几分疲惫,鸦青长睫抬起,内里乌润眼色浓过夜色,引人长久注视,不小心便会沉溺中。
他昨日不是去南陵郡了吗?怎会深夜出现在此处,似乎还受了伤。
回头看清来人,祁泠嘴唇翕动,满腹疑惑挤出一声,“兄长?”
祁清宴松开她,一双眸子看着她,修长的手抵着唇边咳嗽起来,声音因着咳意而发哑低沉,“是我,不要让其余人知道我在。”月光倾洒而下,映出指节上几道血痕。
“你伤到了……”祁泠注意到他的手,重新上前。
她上前捧住他手,祁清宴瞳孔微缩,克制住欲后退的脚步,任由她温凉又柔的指腹,擦过他手背。
明明在擦血,却宛如羽毛划过心间,泛起波澜般的痒意。
“不是这,”祁泠蹙着眉,低头去寻他到底是何处受了伤,胸膛?腰腹?还是胳膊?
祁清宴寡淡离群之人,此刻被她的弄得些许狼狈,两手扶住她胳膊,“我并无大碍,妹妹既醒了,可否带我去寻一匹马,我不能久留,立刻便要离开。”
“好,我记得在宅子后面……”
她话音尚未落下,远处马蹄声霹雳如雷声,星星点点火光随之涌来,一齐向庄子逼近,侍卫的威武的声音传透方圆,“捉重犯——”
祁泠震惊望去。
祁清宴凝视着她,眼中的防备尚未升起,手腕便被一只柔夷牵住。她知晓他不愿惊醒宅中众人,故道:“兄长,前方不远有一小亭,可要躲一躲?”
祁清宴干脆应道:“好。”
……
庄后一条小路,蜿蜒进茂密林中。
林中有一石亭,内里凿石为渠,宴饮时用于曲水流觞之所。白日祁望舒兴盛,决意在此多留一日。
无人管教,放纵的滋味太好,说着不喜出来的人也食髓知味,故而问过嬬娘,又寻一地来。
寻常无人往这边来,嬬娘已经带人将明日用到的器具物件摆了过来。
祁泠在前带路,唯一想的便是再快些,最好能避开追兵,不惹事端。
两人方进亭中,侍卫便追了上来——
树荫下周围夜色浓稠如墨,十几名着腰束革带、革靴的的侍卫肃目而围,手持火把撕裂暗色,渐逼近小石亭,愈发衬得两人势单力薄。
犬吠声忽而响起,飘荡在林中,格外渗人。
一人自后而来,着圆领长袍胡服,头戴笼冠,从阴影中走出,五官平整毫不出奇,二十多岁的年龄,比他容貌更令人瞩目的是周身带着的桀骜气。
见到亭中两人,五皇子楚徇眯了眯眼,一侧嘴角弯起,“本宫遇刺,正追查着不知死活的贼人,没想到在此撞见了两位……有情人?”
祁清宴立于亭中,一袭玄绣的贴身袍子。祁泠见到他时的黑外袍,在两人来此路上,已丢在河渠中。他连礼都未行,只敛眉一句,“五殿下慎言。”
祁泠在祁清宴侧旁一步远处,闻言侧俯身,“五殿下安。”
寝衣外罩披风,万千青丝轻挽,脂粉未施,楚腰卫鬓,恍若盈盈月中美人。
啊……是她。
祁家那个不可言说的女儿。
楚徇的眼神在兄妹两个身上扫了扫,心中生出的疑窦一个接着一个。他追杀的贼人跑到这附近,若是遇见祁清宴一人,少不得要怀疑到他身上。
两人一齐出现,嫌疑少了些,可又解释不清……
若是私会,同宗即为乱|伦,被人知道祁清宴就完了,料他也不会做这等蠢事。
那深夜在此,周围亦备了席,大半夜宴饮?
疯子才会做。
但他们士族么?为了奢靡玩乐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楚循转转腕骨,松了松手中绳,有半人高的犬立刻上前,狗眼狰狞,朝祁家兄妹狠歹歹吠了两声,舌头猩红,尖锐的獠牙流淌着唾液。
“祁三郎……”
持着火把的侍卫上前,以手遮掩着唇同楚循说了几句话。火把的光照在楚徇脸上,显出诡异的笑,“哦?原来祁家三郎君出门访友了,那怎么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了?”
祁清宴掀起眼帘,迎上楚徇的目光,不慌不忙,“我乃私事,可殿下奉旨剿杀流匪,为何出现在我祁家田庄?这附近都是世家田庄,莫不是殿下对我们生疑?”
楚徇噎住,向前走一步,抬袖欲伸手去指,“你!”
一旁侍卫上前拦他,他压下怒气,平静过后道:“祁三郎不必与我绕,我说不过你,你只需答为何在此,至于旁事……”他拱拳指天,“我自会一一禀明父皇。”
楚徇转而对着两人,沉沉笑起,“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将三郎当做贼子带走了。”
层层叠叠的叶遮挡了月色,火把的光亮带来的不是温暖,反而令祁泠心跳得又沉又快,侍卫个个身佩长剑,手搭在上面,只待一个冲突,便会上前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