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落雪方才那番跳脚的话仿佛刺激到了他般,怒不可遏,跨上一步,抓起狐落雪的头发,逼迫其仰起头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在我心中只不过是一个供我利用的贱人罢了!等到你没了利用价值,我自然会杀了你。今日,我就告诉你,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我乌啼霜也找到了想找的人,不用再受那天道的压迫,不用再迎娶你们这群肮脏的人!”
他目光忽然瞥向人群中的一人。那人身着一身白衣,端的是一个姿色绝伦。他继续压低声,以只有两人才听到的音量,道:“你碰了不该碰的人。那夜你在背后偷袭他一掌,真当没人知道吗?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所施展的法力,自然有我一脉!我那时装作不知,不愿追究是想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竟会争风吃醋到处处对那人下杀手的地步!”
他冷笑,目光仍停留在楚灵修身上,道:“我乌啼霜何其有幸,能得你这番痴情?今日,我该收回一百年前的契约了。”
狐落雪双颊淌满了清水,整个人柔弱无骨,就如泡烂了的白菜般。当乌啼霜放了他时,他的头霎时重重垂落。这个男人,凡是放出去的狠话,都无转机。见事情已成定居,他抬眼,露出沉重、凶狠的光芒,嘴角冷笑:“你要杀了我?乌啼霜,你要杀了我?!”
乌啼霜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狐落雪抬手一指,如划圈般指着众人:“你夜夜失眠之时,在你身边的是我!你被群妃缠得头疼时,替你赶走他们,杀了他们的也是我!怎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乌啼霜,我对你一番痴情,你又不是不知!”狐落雪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底泪珠滚滚落下,“你好狠毒啊,乌啼霜。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为何不避!你看似处处退后,实则步步为营,坐等我上钩!等到我真的沦陷在你的情网中后,你又撒手不要了!既是如此,当我靠在你身侧,趴在你身上时,你就该推开我呀!呜呜呜,你为何要摸我的毛,为何要对我另加照顾!”
乌啼霜脸色铁青,仍是不语。狐落雪撕开喉咙,含血发问:“你……你要杀我,这是应该的,毕竟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何曾有过一丝的怜爱!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也没有吗?!”
乌啼霜静静地看着、看着,身子仿若一块檀香,在岁月的光辉中散发出沉沉的香气。此刻凄惨悲凉的情景,他的眼底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张人脸。有顷,乌啼霜回过神来,答道:“未曾。”
狐落雪捂住嘴唇,连连作呕:“真恶心啊乌啼霜,我都要死了,你连一丝怜悯都不肯给我。是怕被那人听到吃了醋,你难哄吗?可笑啊可笑,你还不知道,他昨日与我都说了什么吧?!”
狐落雪看向楚灵修,咬牙笑道:“你的这位楚贵人曾多次亲口告诉我,他接近你,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为了要拿回一样属于他的东西,那之后,他将会离开魔都。从前我是不信的,今日我却信了!我宁愿这是真的,我要看你,像条狗一样被人丢弃,没人要!”
吃瓜群众楚灵修莫名被cue多次,一脸无辜。等到乌啼霜也带着疑惑的目光看过来时,楚灵修直接躲到了人群后面,不愿再见到那张脸。乌啼霜目光微动,转而看向狐落雪。宽松的袖口中,忽然飞出一条白绫,然后轻轻地落在了狐落雪面前。
“最后一点情分,我不愿亲自动手,你自己了解这一身罪孽。”说罢,乌啼霜转身离开。离去的方向,却是楚灵修在的方位。
众人见魔尊走过来,纷纷如潮流般两边流去,露出一条宽敞的干道。楚灵修也是悄然退到一边。岂料那人并不着急离开,而是在他面前站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哼出一道冷笑才甩袖离开。
楚灵修望着那道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道:“乌啼霜,这场戏,我不想再陪你演了。”
这时,众人脸色大变,发出一阵阵惊呼。楚灵修转头望去,却见狐落雪脖子上已经缠绕上了那条白绫。
他脸色如铅,神情萎靡,昔日一双凤眼便如死去了的秋蝉,难以发出高亢的嘹亮,只有死亡的悲啼。
沉重如阴霾的气氛,沉甸甸地压在了众人心头。殿内渐渐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等着那一幕唯美、凄惨的血溅三尺白绫画面。
他苍白瘦削的指骨又将白绫绕上了一圈,而后两手紧紧分别抓住两端,宽袍下露出的皓白手臂颤抖不已。
死并不容易,能活着绝没有人愿意去死。当乌啼霜离去后,他方才一身无所畏惧的愤怒的激情早已消耗殆尽,留下的只有空虚和迷茫,还有一丝的胆怯。他还不想死。
江浪看了狐落雪一眼,知道他就算此刻不动手,到时也难逃一死。因为他终是要一死,以儆效尤。江浪拉起花满渚的冰凉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这见血的热闹不看也罢。”
花满渚似在出神,被江浪这么一叫才回过了神来,仓促地嗯了一声后跟随江浪离开。但是当经过狐落雪时,他骤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他面前,垂眸看他:“你难道,不知道你名字的含意吗?”
狐落雪一怔:“落雪……落雪……落雪……”他喃喃念了好几遍,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瞳孔震颤地望向花满渚。
花满渚目光凉如水:“这名字是他给你取的,你以为是落下的雪,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狐落雪仰天大笑,细小的脖子如风沙中的麦穗,在空中扭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断,“啊哈哈哈哈!乌啼霜,我恨你!我是真的恨你呀!”
花满渚道:“雪一样的白绫配上你这一身红血,染上的图案,倒是好看。”语罢,重牵回了江浪的手,离开了森狱殿。
狐落雪笑了好长一阵,皲裂的泉眼流干了泪水后,猛地咬牙,双手狠狠绞紧了两端白绫,而后一用力!
“咔擦”极其细微的一声,如一道黑色的旋风,掀起了殿内的数条大红幔帐。风过去后,地板上的尘灰扬起,有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颤巍巍地飘落在冰冷的黑石砖上……
落雪,落雪,实则是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