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挽着周瑾恒微笑,感觉珍珠在喉间勒出红痕。十五米长的合影墙上,父母每年结婚纪念照排列成珊瑚礁,她看见自己从襁褓到博士毕业的身影嵌在相框间隙,像寄生在巨轮上的藤壶。
"令嫒和准女婿真是璧人。"某位董事长的赞美裹着雪茄气息,"听说周律师刚拿下跨境并购案?"
林母的钻石婚戒在碰杯时折射出虹晕:"孩子们有自己的规划。"她轻抚女儿腰间的珊瑚刺绣,"就像这些密针,急不得。"
林砚之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就像机器人般维持着固定的弧度。水晶吊灯折射进香槟气泡里,在她睫毛上碎成千万个摇晃的光斑。
"砚砚。"母亲腕间的卡地亚蛇形手镯滑过她小臂,铃兰香水混着宴厅里的白檀熏香缠上来。林母优雅地压了压鬓边珍珠,珊瑚婚戒在无名指上开出一朵不会凋零的花,"陪妈妈过去坐会。"
她乖巧的点头,扶住母亲的小臂,和她一起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和瑾恒得抓紧了?”
林砚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才认识多久,就要抓紧!远处父亲正与某位校长碰杯,钻石袖扣将三十五年的婚姻光晕切割成棱角分明的投影,落在合影墙他们接吻的巨幅照片上。
“这种黄金单身汉,是很抢手的。他学历、职业各方面都足够与你匹配,两个人合眼缘就可以筹备结婚了。”
“妈,我们刚认识一个月。”
“背景信息都了解,一个月还不足以让你认识他吗?
“我觉得,没有爱的婚姻没有意义。”林砚之低声说。
“我和你说过,感情是最无效的投资。周瑾恒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
然后就像你们这样?林砚之看着母亲那张精致的脸,再看向远处与别人攀谈的父亲。他俩,从来没有爱吗?没有爱,怎能容忍接吻,甚至上床?她忽然觉得很悲哀,原来,她都不是爱的结晶,只是一个适合的婚姻关系里的完美产品。
她轻笑,“我知道了。”
周瑾恒穿过人群朝林砚之走来。林母瞬间挺直的脊背像收到信号的提线木偶,婚戒在扶起女儿时故意擦过她后腰的蝴蝶结:"瑾恒来得正好,砚砚刚才还说想去露台看焰火。"
月光混着宴厅溢出的暖光泼在林砚之肩头,她听见背后传来父亲朗笑中夹杂的"女婿"二字。水晶灯突然沉重如珊瑚礁,三十年的钙质沉积正顺着脊椎往上攀爬,在第七节椎骨处刺出细小的痛感。
晚宴结束时,林砚之和周瑾恒陪在父母身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宾客。
"你们晚上......"林母的尾音裹着香槟余韵,婚戒上的钻石在廊灯下洇出血色光晕。
周瑾恒的拇指突然在她后腰蝴蝶结上施压,律师特有的谈判节奏截断问询:"我订了君悦的观星套房。"
林母用小指将女儿散落的鬓发别回耳后,这个亲昵动作让林砚之想起童年时母亲整理洋娃娃的模样。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她耳垂,"好,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望着父母乘坐的汽车融进霓虹的车流,林砚之突然扯断珍珠项链。浑圆的阿古屋贝在大理石路面弹跳,像一串被斩断的时光舍利。
"周瑾恒。"她踩碎月光,"去喝酒吧!"
酒吧里,林砚之蜷在丝绒卡座角落。第三杯泥煤味漫过舌尖时,她终于对着玻璃上自己的重影开口:"知道他们为什么选珊瑚婚庆祝吗?"
周瑾恒转动着威士忌杯里的球形冰,看着琥珀色液体在杯壁画出年轮:"因为珊瑚虫终其一生都在构筑虚假的栖身之所?"
"因为珊瑚是群体繁殖。"她突然笑出眼泪,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画出生殖裂解示意图,"没有结合,只要环境适宜就能自我克隆——多完美的婚姻图腾。"
她指尖的雾气突然凝结成水珠。周瑾恒听见冰块在杯中发出细小的爆裂声——那是威士忌年份跨越二十载时才会产生的叹息。
许星野带着一身风尘出现,周瑾恒冲他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漆皮牛津鞋踩过孔雀蓝釉面砖,背影融进正在播放蓝调爵士乐的幽暗长廊。
水晶杯沿磕在齿间发出细响,林砚之一口饮尽杯中酒,琥珀色液体漫过唇上剥落的珊瑚色釉彩。再欲倒酒时,被许星野拦了下来,“少喝点。”
她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你怎么来了?这里距离S市有三千公里。”
“我来找你。”许星野垂眸藏住瞳孔里翻涌的熔岩,指腹摩挲着威士忌杯冷凝的水珠,侧脸被霓虹灯切割出明暗交界。他在心里低叹,我要是不来,你醉酒的模样会被多少男人看去!平时清清冷冷的,喝多了就爱找人贴贴。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她染着酒液的指尖划过他领口风尘。
“朋友开的。”
“好,”林砚之打了一个响指,“再来一瓶,加个杯子。”随即抬眼看向许星野:“要么喝,要么滚。”
霓虹在月色下晕成星子,许星野的机车夹克泛着老旧皮革气息。林砚之踉跄着撞进他怀里,指尖勾住他银质项链,金属搭扣硌得掌心发疼。
"你知道珍珠是怎么形成的吗?"她仰头时睫毛扫过他下颌,威士忌气息裹着柑橘尾调,"沙粒卡在贝肉里,蚌用黏液包裹它,一年又一年......"珍珠耳坠在夜风里打转,蹭过他滚动的喉结,“你知道珍珠有多疼吗?那种钝痛,就像这样……”她一边讲,一边用手指在许星野的胸前划着。
许星野握住她乱摸的手腕,酒吧霓虹招牌在他瞳孔里淬出紫红色火焰。巷口醉汉的呕吐声惊起几只夜雀,他侧身将她笼在阴影里,"你住哪个酒店?"
"不要酒店。"林砚之突然踮脚咬住他耳垂,犬齿碾磨银质耳钉,"我要去你那里。"丝绒裙摆缠上他的小腿,像月见草攀援生锈的消防梯。
许星野呼吸骤乱,掌心的薄茧卡在她腰间蕾丝镂空处,"看清楚我是谁?"
"许星星...野玫瑰..."她吃吃笑着往他颈窝钻,“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远处传来跑车轰鸣,他猛地将她按在潮湿的砖墙上。
黑暗中苔藓在脊背晕开凉意,林砚之忽然安静下来。许星野的拇指抚过她晕妆的眼尾,霓虹在水红眼底碎成星河,"你知道去我那里,会发生什么吧!"
"让我看看,有爱和无爱,有什么不同!"她含糊地说了一句,手指钻进他卫衣下摆。
许星野突然打横抱起她,钻进刚开过来的车里,“回酒店。”
他刷开酒店房门时,怀里的姑娘正用虎牙厮磨他锁骨处的数字纹身。
"林砚之。"他把她放在床垫上,指腹抹去她唇上残存的口红,"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唔!"
她拽着他卫衣帽绳吻上来。窗外霓虹将两道影子投在墙纸上,像深海里纠缠的鱼群撞破珊瑚礁。床头的沙漏开始倒转,三十年的钙质牢笼正在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