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指骨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翻腾起滔天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无能狂怒——不是因为她“狼狈”,而是因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应对这种风暴。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砰!”
厚重的安全门在林砚之身后关上,瞬间隔绝了走廊里所有的喧嚣、闪光和窥探的目光。冰冷的、带着淡淡清洁剂气味的楼梯间空气涌入肺腑。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搏动,肾上腺素带来的震颤感还在四肢末梢流窜,但她的身体已经强行从最高警戒状态中抽离,试图恢复控制。
她闭了闭眼,驱散视网膜上残留的强光光斑和嗡鸣。刚才那几秒钟的“围猎”影像在脑海中快速回放、拆解:闪光灯的位置、狗仔可能的特征、徐姐推力的方向、保安的站位……每一个细节都被冷静地归档、分析。疲惫感确实如潮水般涌上,她挺直脊背,将身体的重心更稳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受那真实的触感帮助自己彻底落地。腕骨处传来清晰的刺痛——是许星野用力攥握留下的痕迹。这痛感异常清晰,像一道锚,将她从冰冷的分析中拉回一丝人间烟火气。
二十分钟后,林砚之裹紧大衣,帽檐压得极低,坐进了季彦鹏低调的黑色轿车后座。车子无声地滑入S市傍晚拥挤的车流。
她疲惫地闭上眼,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车厢内一片沉默。季彦鹏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微微摇头示意没事。她没有闭眼,只是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霓虹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城市。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风暴过后的冷冽余烬,以及大脑仍在高速运转、评估着这场意外曝光的后果和应对策略的专注。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内心无声翻涌的复杂棋局。
与此同时,许星野的病房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中心。
许星野靠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难看,手背上还贴着留置针的白色敷料。徐姐、阿明,还有周瑾恒和团队核心公关负责人陈宇,围坐在茶几旁。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实时刷新着各大社交平台和八卦论坛。
#许星野出院在即神秘女子惊现病房!#
#劲爆!许星野病房藏娇正主疑非夏柠!#
#深扒!与许星野病房密会女子身份大猜想!#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虽然偷拍的照片因为距离和阻挡大多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侧影或背影,长发,身形高挑清瘦。但这已足够点燃网络狂欢的引信。
“高清的肯定有,只是还没放出来,或者待价而沽。”陈宇指着屏幕,语气凝重,“现在关键是引导舆论走向,避免任何指向林博士的具体信息泄露。”
“周律那边声明稿拟好了吗?”徐姐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向陈宇。
“好了。”陈宇点开一份文档,“核心两点:一,许先生明日出院,身体状况稳步恢复,感谢关心,恳请给予静养空间;二,严厉谴责今日在医院特护病区非法偷拍、骚扰病患及无关人员的恶劣行为,相关影像资料已取证,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对网络上传播的不实信息和恶意揣测,亦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只字不提‘她’?”许星野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能提。”周瑾恒开口,清晰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许先生,任何提及,哪怕是澄清,都是在给这个‘神秘女子’加注脚,只会引发更疯狂的深扒。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冷处理,用法律威慑和‘静养’挡箭牌,让热度自然降温。把公众的注意力,强行扭转到对偷拍行为的愤怒和对您病情的关心上。”
许星野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知道周瑾恒是对的,理智上知道。可情感上,看着屏幕上那些对林砚之模糊身影肆无忌惮的揣测和污名化——
“看这个帖子!”阿明突然指着一个小众但活跃的八卦论坛,“标题:‘破案了!病房女是林砚之!青晖奖得主,许星野十六年白月光!’”
帖子内容赫然贴出了林砚之获得青晖奖时的官方清晰照片,与她模糊的偷拍背影做了对比分析,甚至提到了“便利店初吻”的传闻,以及最近大马度假的巧合时间线。
下面跟帖瞬间爆炸:
“卧槽!真是她?那个牛逼的心理学家?”
“信息量巨大!所以夏柠才是第三者?野柠CP彻底BE了?”
“什么白月光替身文学照进现实?许星野找了她十六年?”
“楼上的别瞎脑补!说不定是这女的看许星野红了贴上来的呢?科学家就不能心机了?”
“感觉夏柠好惨,被利用了又被甩…”
“保护我方林博士!拒绝网暴!”
“呵呵,保护?说不定就是她刺激得许星野吐血呢?红颜祸水!”
各种声音混杂着,真相、谣言、恶意、维护……如同沸腾的油锅。
那个“林砚之”的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更广阔的平台扩散。
陈宇脸色骤变:“不好!信息泄露了!必须立刻行动!”
徐姐立刻看向周瑾恒:“周律!”
“声明立刻发!加急处理所有提到林博士全名和具体身份的帖子,发律师函!
周瑾恒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重点监控那几个源头ID。许先生,”他转向许星野,“请您务必保持沉默,任何回应都是添乱。”
许星野死死盯着屏幕上“林砚之”三个字和那些不堪的揣测,胸口剧烈起伏,刚恢复些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想拨号。
“许星野!”徐姐厉声喝止,“想想林砚之!你现在打给她,除了让她更慌,还能做什么?你想让她听着你这边砸东西的声音,再经历一次刚才的围堵吗?”
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他眼中翻腾的痛苦、愤怒和深深的无力。
最终,那只手颓然落下,手机重重地砸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冰冷的无力感,比病痛更甚地攫住了他。
风暴,终究还是将他们无情地卷入了漩涡中心。而风暴眼里,那个他拼了命才拉回身边的人,此刻正独自在城市的另一端,承受着由他而起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