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间单独的、密闭的高楼雅间,里面是个二人餐桌。
桌上菜品雅致,桌布素雅,旁边是一大扇落地窗。桌子靠着窗户摆着,方谕坐在椅上,一件高领薄黑毛衣外头,是件深棕色的敞领衬衫。
他托腮歪头,正看着外面的景。
礼仪小姐敲过门后就礼貌告辞,离开了。
方谕循着声儿回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撞上,陈舷朝他讪讪笑了笑。
方谕朝着对面扭扭脑袋,声音淡淡:“坐。”
“不了。”陈舷说,“这么高级的地方,我不适应。你说吧,要说什么事,说完我就走了。”
“我说了,我请你。”
“不是钱的事。”陈舷说,“我是不舒服,我还是更适合去对付一口沙县小吃。”
他说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贴到雅间门上。
方谕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呵地冷笑一声,拿起手边杯子:“过成这鬼样。”
陈舷喉咙里一哽,说不出什么话。
方谕端起茶杯,俯瞰着落地窗外的整座宁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又把杯子放回杯盘里。
“我就要你说句实话。”方谕说,“你跟我说实话,当年到底为什么。”
果然是这事儿。
陈舷并不意外。
“哪儿有为什么?”他依然笑,“我……”
“这儿没有方真圆。”方谕打断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
“你不就是怕老方家这些人吗。”方谕睨向他,“我真是开了眼了,世界上还有人越活越回去。陈舷,以前是你跟方真圆顶着干,是你看见一个姓方的就骂一个。怎么到现在活成个缩头乌龟,别人光是盯着你看,你都要怕这怕那的?”
陈舷被他说得哑然片刻:“人总会长大嘛,以前不懂事。”
方谕嗤了一声:“不懂事。”
他又笑了几声,好像陈舷这句话是说了个笑话似的。
他那笑声落进耳里,陈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一阵不自在。
“算了。”方谕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盘子里,心不在焉地边扒拉菜品边说,“就不说这些以前的事,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前天晚上还跟我好好的,第二天你就那样说我。”
方谕一直拨拉着盘子里的菜。
他低头望着盘子,陈舷却分明看见他眼睛里泛起一阵复杂。愤怒不甘无奈悲恨,太多浓烈的在他眼睛里绞杂,种种一切卷成一片狂风暴雨。
陈舷愣了一瞬。
方谕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要说我是狗杂种。”方谕问他。
他的眼睛刀剑似的射了过来,除了恨和不解再无别的。陈舷浑身一震,多年前说出去的一把利剑就这么回旋着插到了自己身上。
他沉默了很久,低下了头,和那时候一样。
可这次没有很多双眼睛压在他身上,只有方谕一双眼睛。
可他孤零零的这一双眼,比当年那么多双眼睛都沉重。陈舷好久没说话,嘴角抽搐好半天,又想笑又笑不出来的。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来些许声音,嗤笑一声。
陈舷仰起头,堆起满脸笑意:“我想骂你就骂了,不行吗,杂种?”
方谕脸色猛一青。
他站起身,抓着手边茶杯就往地上猛一摔。地上砰一声脆响,茶杯炸开,茶水四溢。
昂贵的红茶洒了一地,边缘慢慢渗透、扩散。
“再说一遍。”
方谕走过来,揪住陈舷的衣领子,把他摁到墙上,目眦欲裂两眼发红,疯了似的朝他撕心裂肺,“你他爹有本事再说一遍!?”
陈舷的后脑撞到墙上。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陈舷抓住他的手腕,哈哈干笑起来,“我当年,就是想骂你才骂你的。怎么了?梦想破碎了?以为我是忍辱负重才迫不得已的?”
“我在你心里那么伟光正啊,小鱼。”
“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惦记我,以为我有苦衷?你还在念着跟我以前那么多甜甜蜜蜜的旧事过日子呢?”
方谕呼吸急促起来,两只眼越来越红,仿佛要冒血。
“那你真是想多了。”陈舷说,“我认识你以来怎么想的,那时候就怎么骂的。”
“我可没撒谎,那时候我不是第一句话就告诉你了吗,方谕。”
“我说了。”
“‘我忍你,很久了。’”陈舷一字一顿,“‘你这个精神病、狗杂种’。”
“‘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睡一睡应该也爽,我早把这事儿告诉我爸,让你跟你那个破鞋妈滚出我家了。’”
啪一声脆响。
陈舷一张脸歪到一边去,连身子都跟着往旁歪了两步。
方谕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听见方谕气喘吁吁。
陈舷捂住立马红肿起来的脸,回头,目光戏谑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