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真圆突然就想起来,方谕小时候学过几年美术。
她说是方谕外婆一时兴起给孩子报的,没想到方谕真的学下来了,只是到了后来上了初中,方谕就没继续学。
但他的画一直不错,十二岁那会儿还去画过石膏素描,画得也有鼻子有眼的,老师评价他形体抓得挺准,有天分。
陈胜强一听这个,就问方谕要不要走美术生,他说家里完全供得起,想学就学。
方谕想了想,点头说行。
“那你这不是降维打击吗。”
陈舷在旁边嗦着可乐说——谈这事儿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在吃晚饭,“你说你已经年级前十了,以后还要整个艺术分,你让你的同届怎么活。”
“那咋了,咱有能力!”陈胜强说,“你也别闲着,我一会儿就去找画室,给你俩都报名。”
陈舷:“……为啥我也去?”
“你试试呗,我都跟你们老师说了,你也去走特长路。”陈胜强嫌弃地睨他一眼,“不然你怎么办?你看看你期末考试的成绩单,这叫一个愁云惨淡民不聊生鸟不拉屎难以直视我见犹怜。”
陈舷:“……”
陈舷头回发觉他爹的成语天赋着实异禀。
真是乱七八糟得令人佩服。
东亚小孩一向反抗不了爹妈,尤其十五六岁的时候,命脉全在爹妈手上。陈舷没办法,只能跟着方谕去了几天画室。
画室老师也是有先见之明,说没画过的话就先上两三天体验课看看吧,有的小孩坐不住。
三四天后,老陈拿着陈舷画出来的比毕加索都抽象的四不像的素描“煤炭”人头,沉默了很久。
他指着画上黑得油光瓦亮的人脸问陈舷:“这谁?”
“你。”陈舷一脸诚恳,“我想让你感动感动,才硬要画的,老师本来不让。她说我才初学,不能上来就画人头,说我连基础都没打好。但我心中对你有爱,在我的强烈坚持下,这幅画才诞生于世!这画的名字叫《父亲》。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陈胜强拿起画仔细端详。
望着画上人扭曲的五官、仿佛抹了鞋油一样黑得发亮的皮肤,凸起的眼球和被砍了一刀似的脸——那真不能说是脸,如果说方谕画出来的人有一张完整的脸面,那陈舷交给他的这一张,就只能说是面片。
真面片。
从没有见过如此一马平川的人脸。
真是刀削似的面容。
老陈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旁边两眼放光盯着他,一脸兴奋等着他夸奖的陈舷,深深地叹了一口无力的气。
最终,老陈无力地放弃了让陈舷走美术这条路,他已经看出来这小子没有任何美术天赋了。
于是,就只有方谕去学美术。老陈带着陈舷又跟老师商量半天,最后让他去学游泳,走体育特长了。
陈舷那几年学得还不错,他依稀记得自己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能拿下个一级运动员证,那个证现在还在他家里,是陈胜强后来特地邮回来的。
不过高中那两年真是昏天黑地的练,他总是腰酸背痛地躺到床上。
初三过后,他们平安无事地升高一。
一整个班就这么无痛地一起来到了高一。
教室从初中部搬到了里面的高中部去,楼层都往上安排了两层。他们的班主任也变了,从程慧丽换成了一个另一个小老太太,据说是特级教师。
虽然是直升高中,但他们也要军训。
军训结束这天下午,半个班都成了小黑皮,就陈舷和方谕没什么事。他俩惹得班里人一阵嗷嗷叫,喊苍天不公,说太阳之下不是众生平等吗,怎么有两个人能从头白到尾,我□□亲爹老天爷。
陈舷想了想:“还是别,老天爷的亲爹可能是玉皇大帝,祖上几个神仙啊敢这么说话。”
尚铭:“……我服了你了。”
陈舷嘿嘿地乐。
“哎,舷哥,我听说你报特长了?”尚铭问他,“你啥特长?”
“游泳。”陈舷拧开水瓶喝水,又转头朝方谕扭扭头,“你们大帅干画画去了。”
“我去!美术生!”尚铭惊呼,“你哥俩牛逼啊,学个特长还文武双全!”
陈舷反应过来:“诶,还真是。”
方谕只笑不语。
今天上午军训结束,刚去食堂吃过饭,学校就让学生们都回新教室里,说下午要开班会。
还没正式开学,分座也还没有。下午的班会估计很随意,所有人都是随便坐,玩得好的全都坐在一起。
方谕就坐在陈舷旁边。
“话说今天结束军训对吧。明天周末了,我听说今天下午开完班会,再放两天,等周一才正式开学。”
陈舷一惊:“真假的,还有两天假期!?这么爽!”
高鹏坐在陈舷后边,一听这话他嗤之以鼻:“搞毛,你不知道啊,军训的时候不是都传疯了吗?”
“我没听说啊!”陈舷转头看方谕,“你听说没?”
方谕点头:“有听隔壁班的人说。”
“我靠!就我一个被蒙在鼓里!”陈舷哀嚎,“怎么连你都不告诉我,你们排挤我吗!”
“我以为你知道,”方谕哭笑不得,“你那么多朋友,我以为用不着我说,别人就已经告诉你了。”
高鹏乐了:“靠,我也是。”
陆艺伟也说:“诶,我也是,我以为方谕一定跟你说了。”
尚铭绷不住了,嘎嘎地乐起来:“我去,你那么多兄弟,每个都以为有别人告诉你了,结果就是谁都没说?我服了!哈哈哈哈哈……”
陈舷脸色发木,彻底无语:“我也服了你们了。”
一群人哈哈笑起来。
教室里吵吵嚷嚷,跟个菜市场似的,每个人都在吵。
高压的军训结束,大家都如释重负,这会儿全都情绪高涨,连满教室跑酷的都有。
咚咚。
前门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整个教室的热闹猛地一顿,戛然而止。
陈舷转头看去,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教室前门那儿。
那是个皮肤白皙、尖嘴猴腮的男人,他一双眼睛里瞳孔略小,是双上挑狭长的三白眼。男人扬着嘴角笑着,看起来还挺慈眉善目,只是面容长得实在不善,瞧着便十分不怀好意。
“方谕在吗?”男人问。
陈舷:“?”
一只手猛地抓住他。
陈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是方谕。方谕脸色惨白,紧抿着唇,死死瞪着门口的男人。他死死抓着陈舷一只胳膊,用力得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只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