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婉转华丽的长托腔,对气息控制的要求极高。连玉燕娇自己唱完的时候都不免眼冒金星。
岳珑珈面露难色紧紧的攥着宫灯,所有人都看向她,目光似要把她烧穿,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作为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配角也会被点名。
台上一时鸦雀无声,班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抬脚就要出声解围。
玉燕娇却轻摇折扇,缓步前行,朝李通判盈盈一礼,笑意温婉:
“李老爷雅兴高,亲点她唱上一段,倒是给了这小妹妹一个露脸的好机会。不过这不抢了我这角儿的风头?今日您大寿,我自愿陪您喝一杯祝寿,表演个真正的贵妃醉酒如何呢?”
此时班主也来劝道:“是啊,您既赏识这小丫头,不如让她们对唱一段杨贵妃与高力士对唱的《月下劝酒》?我们戏班的师父刚排的俏皮路子,词曲简单些,可京城王爷府上都夸鲜亮!”
李通判却不依不饶,一手拍桌:“唱——我就想听这小丫头唱!”
班主正要闭眼认栽,玉燕娇轻轻握紧手中折扇怒视着李通判,忽听得台上一声清鸣,仿佛黄莺破壳、山泉挂崖:
“海岛冰轮初转腾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生动。”
岳珑珈站在舞台边缘,双手还挑着宫灯,一身宫女戏衣在烛火下飘出一圈轮廓,声音却亮得刺目。
“那冰轮厉害到,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她只听过一遍就能将这段的唱词唱调记个十之八九。
她边唱心里边想:“原来我唱戏这么有天赋?以后卧底的身份又多了一个,嘿嘿。”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好!好!”李通判不禁带头叫好,场下掌声雷动,班主和玉燕娇更是松了口气。还有院墙旁大槐树上的小厮二人,边叫好边觉得台上这姑娘有些眼熟?
“此曲只应天上有,鸣春社真是藏龙卧虎啊。赏,都赏!”
台上人集体谢幕下台,岳珑珈刚走下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一名李府小厮便快步走来,躬身通传:
“李老爷请这位姑娘移步书房,说是想同你细细探一探《贵妃醉酒》里的曲意。”
班主听罢脸色一变,赶紧挡在岳珑珈身前,声音压得极低:“不行,这规矩乱不得。”
玉燕娇也蹙眉,欲开口劝阻。
班主低转过身来声道:“你可知他那书房,是花厅后的偏院?进去的姑娘,几时体面出来过?”
岳珑珈闻言,眸中却闪过一丝极轻的笑意。
她上前一步,略一福身,眼神澄净如水,语气却有意无意落了几分重量:
“多谢班主厚爱,不过今儿能得李老爷赏识,是我的造化。”
她顿了顿,拿过玉燕娇手中的折扇,轻声补了一句:
“有些戏,不唱,便一辈子都没机会唱了。”
班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全当她是个攀附权贵的姑娘,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摆了摆手。
“去吧。”
岳珑珈对他一笑,转身跟着小厮往花厅深处走去。
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上,岳珑珈掏出昏睡散轻轻撒在扇面上。
岳珑珈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书房灯影摇曳,檀香袅袅,李通判让丫鬟撤了夜灯,只留两盏烛台烘氛围。
李通判坐在书桌前,“老爷我呢,最喜风雅,想必你也听了些流言,但姑娘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奸恶之徒,我从来不强迫别人,现在你把刚才的选段再唱一遍,只不过这次要带上身段,”说着还抬手指了指岳珑珈,“你现在啊不是小小宫女了,你就是杨贵妃啊!”
岳珑珈娇声应下,心想:谁信你这狗贼的鬼话?她边唱边为李通判斟酒,折扇轻轻抖落,昏睡散慢慢在酒中化开。
酒至半杯,李通判起身想“推杯换盏”,双手刚伸出,岳珑珈忽地收扇,柔声道:
“大人,曲未终,怎敢相劳?”
说着莲步微移,指尖轻触他胸前,“呼”地就给他一个顺势轻推——李通判醉眼朦胧,腿一软,整个人乖乖向后倒进太师椅。椅背垫着的还是他最新进贡的鹤羽靠垫,软得正好。下一瞬,药力涌上,他彻底沉沉睡死。
“睡吧!狗贼。”
话音刚落,岳珑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太阳穴“嗡”地一跳,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方才误触了自己带的昏睡散?
可旋即又一惊——不对。
昏睡散药性温和,从不会引发这种刺痛般的头晕。
她皱眉望向案几角那一只檀香炉,香雾正袅袅升起,味道前调温润,但底味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甜。
她瞳孔微缩,低声咬牙:“帐中媚……”
——淫香之一,色泽温润如常香,却能令人意识涣散、血脉轻浮,若是再心绪稍乱,便极易陷入情欲幻觉。
“李通判,你果真狗胆包天,还想反将我一军?”
她一把抄起案上的茶盏,猛地从上倾倒下去,扑灭那缭绕的香气。
可药性已入喉咙,她额上冷汗涔涔,双膝开始发软。
她咬牙低喝:“不能昏、不能乱……”
情急之下,她翻出藏在腰间的彩色小飞镖,锋刃在灯下微闪,狠心一划——
“嗤”的一声,左臂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浸染水袖。
剧痛让她神志一震,视线重新聚焦,迷意被一刀生生斩断。
她低头喘息,扯下一段水袖给自己包扎,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
“哎,李通判,你还想迷倒我这天下第一刺客?呸!”
岳珑珈迅速地翻查起书房——抽屉、柜格、暗盒、笔筒,一一开过,就连砚台都被她当西瓜敲了几记,确认是实心的才肯放回去,可还是全无收获。
她眯起眼,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