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的身形未动,袖袍一卷,死气化作风浪朝她碾压而下,语气冷淡道:“你胆敢对本座动手动脚?现在,我就送你投胎。”
沈慕凝只觉四周阴风翻卷,一只脚似乎已经踏进奈何桥底的那口望乡台,心头当即警铃大作。她怒目一瞪,死死盯着黑无常:“你不是说结契之后……”
“她要完了。”鬼判司外头围观的小鬼群里,说书鬼嘴快快地接了一句,抱着蒲扇啧啧感叹,“这比我讲了两年的白无常夜会俏寡妇还精彩。”
“玄冥动真怒了,他动怒之前可塌过城的……”
“你说她还能活几息?”
沈慕凝咬牙瞪向黑无常,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气和委屈:“你、你这老鬼,不是说唇触成契,他就不能毁约?”
“是不能毁约。”黑无常一点也不慌,反而笑眯眯地抬手抛了个册子出去,轻飘飘地落在玄冥掌心,“玄冥,你看看她的生死簿再决定不迟。”
玄冥本不欲理会,目光一扫,眼尾却倏地一凝——那是沈慕凝的生死簿,雪白的一页,出生、阳寿、因果、宿业……统统没有。
玄冥目光骤冷,寒意自脚底升起。他缓缓抬头,盯向黑无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黑无常倚着案台,含笑不语,轻描淡写道,“她的命簿都是因为你才空白一片,否则你以为她一个活人不入轮回,却进到了鬼市?”
“因为我?”玄冥眯起眼,薄唇轻启,“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黑无常缓缓道:“别和我说你睡了近二十年,睡到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睡进棺材的?”
玄冥握着生死簿的手微微一紧,指骨发白,目光转而落向沈慕凝,冷声道:“你今年多大?”
沈慕凝被他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道:“年方十九,怎么了?为什么我的生死簿是空白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遇见你,算我倒霉。”玄冥倏地移开了目光,袖袍一甩,将生死簿反手抛还给黑无常。
“你真是够阴的!早知道她是谁,还要来算计我。”
“彼此彼此。”黑无常笑着接住,“我这叫推动缘法。”
玄冥却不理他,目光一转,重新看向慕凝:“你要跟我捉鬼?”
沈慕凝打起精神,迎上他的视线:“要。”
玄冥盯着她许久,忽而冷笑一声:“阳人五更天还不回去,就得死。”
沈慕凝:“那你是答应了?”
“站进棺材里。”
“……好。”
她一步迈入那黑漆棺木,站定时仍觉得毛骨悚然,正要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玄冥的身影已出现在她身前。
“闭眼。想你阳间所住之处。”
她刚一合眼,便觉一股煞气裹体,寒冷、撕扯、失重,一如被拽入地底冰渊。
忽听玄冥低低开口,声线沉冷:“黑无常,你敢算我……那便让你的半座鬼判司陪葬。”
下一瞬,死气狂涌,阴风如涛,“轰隆”一声震天动地!
整座鬼判司猛地塌了半边——壁画崩裂、灯笼倒悬,鬼火乱窜,鬼卒惊叫连连,就连镇门石兽都被掀翻两圈,撞入堂下。
沈慕凝心神剧震,方欲睁眼,眉心却被一只森寒的指骨轻轻按住。
“别睁。”玄冥语气淡得像是刚掸了尘。
“……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
“毁了半座鬼判司。”
“为何?”
“黑无常,他活该。”
玄冥话音方落,四周似乎还残留着塌殿的余震,死气未散,天地阴沉一片。
沈慕凝心头“咯噔”一下,脑子里突然多了句对玄冥的话:
——真、凶!
“睁眼!”
闻言后,她慢慢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从棺材里探出半张脸,望着眼前这位毁殿不眨眼的爷,一双眸子暗沉沉的,像是从九幽走来的阎君,连衣袍下掀起的一点风都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死意。
她忽地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坐下来,俯身拱手:“玄冥大人……方才多有得罪,是我有眼无珠、言行莽撞,万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