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昱的作业比班里同学多出了一半,几科老师都在争先恐后给他补缺漏。加之前边坐了一个写题狂魔,他竟也坐住了午休晚休,直到晚自习。
英语试卷对他而言基本没什么难度,字写烦了就拿历史政治当故事会看。除了赵远程几个没事经过就戳他几下,班里没人来这个角落搭讪。
眼看晚自习快结束,他被刘立风抓去办公室。
原本逮着个有郑淇坐镇的班级,文科班向来又比理科班循规守矩,刘立风觉得未来两年简直无往不利,只要求稳就能安心送走自己带的首届班级。
直到听说来了个新插班生,走后门的,成绩略差。
直到被家庭电话的火药味糊了一脸。
直到阅览一番某人高一狗屁不通的数学试卷。
刘立风合上一年前带着“58”鲜红字样的期末试卷,关上电脑屏幕里没好到哪里去的外校成绩单,缓缓顺了口气,给自己喝上一口枸杞茶。
上学期他们班数学平均分多少来着?有下一百分的吗?
这在普通班都显得触目惊心的总分,竟然在他们赫赫实验班。
对着在一边插兜目无焦点的何昱,刘立风憋着一口气,点着试卷语重心长。
“何昱你英语很不错啊,继续保持。就是这语文太差了,勉强及格,杨老师应该也给你讲了吧,不要紧,相信我们杨老师的实力。”
“高一的其他文理科都挺平均,低得平均,没关系,我们再提高一点,最后赋分大家差距不会太大。”
“就是,这个数学,这个数学……能问问您怎么考到五十多分的吗?”他再也控制不住话中的颤抖,椎心泣血。
何昱倚着墙,这人能靠就绝不站直。
“随便写写。”
刘立风努力维持一个良好素养的班主任应有的和善,颤抖着笑了,“我们还可以考虑一下艺术联考吗?”
闻言,何昱的神志仿佛突然从虚空中抽回现实,漆黑而无光的眸子慢慢偏转过来,四肢关节像是万分不协调地挣了挣又锈在一处,嘴角僵硬的肌肉半提不提地动了。
“凭什么考虑?”
凭你和二本线擦边的分数!
刘立风在心里怒吼,但触及他黑得惊人的瞳眸时,又松了松态度,“那么你得给我个保证。我相信你也不想只是勉强凑合完剩下一年半。”
“其他老师应该也给你资料了吧,数学是你最薄弱的,我这会多给一些材料,你得给我从高一的教辅开始重新学。每天加练一套相应的练习。等月考的时候,我希望能看见你的进步。如果还是这样的分数,我建议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话毫不相让。
两人静了片刻,何昱僵直的背靠向后墙,“可以。”
从办公室出来后,何昱在天桥上走着,千页立柱的光曲曲折折,一条条纵横折射到他身上,光影闪烁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踩着阴影,从最亮处走到黑暗中,又从黑暗里踱出,没入模糊的光影。
下到班级教学楼楼梯尽头时,有两个人影从厕所晃悠出来,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聊天,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听说你们班来了个新生?”
“本来就我们这读的高一,成绩太差了估摸着想镀金出国,据说读不下去了又被送回来。”
“卧槽,你们不是重点班吗?成绩这么差都能要?”
“人家有的是钱,再废物想干什么不行。“
“羡慕啊,我也想出国玩。”
“做梦吧你,试卷写几张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融化在无声的夜色里。
耳边似乎有遥远的声音。
“小昱,实在对不起啊,姐姐也是不小心,把你颜料打翻成这样,你这画都做了两个月了。”
“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放他死在外面,省得回家总被爸挂嘴边,这么一个废物。”
“废物!我送你国外读书,你就给我到处混?你看你姐担心成什么样?”
“小昱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
十多年漫长的人生,真的有人在意过他吗?
真的有人认识过他吗?
真的有人拉过他吗?
……只会回忆过去的傻逼。
走到来自办公室的暖气全部消散时,身体表面的温度逐渐与体内的寒意趋于一致,何昱终于感受到饿。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虽然拿了郑淇的饭卡,但晚休他并没有去买饭。
他提着沉重的身子走下楼梯,沿着一楼走廊打算去趟小卖部。
一声口哨从边上传来。
一声连着一声,叫得人心烦。
何昱觉得自己可能出了幻觉,否则怎么会在烦躁之间,看见灌木掩映的栏杆后一张熟悉的脸。
找了个没有监控的死角,何昱几下身手敏捷地翻过栏杆。
“你怎么在这?”
徐岱儒笑得狰狞,“你说呢?我给你发的消息不回,电话打过去显示关机,要不来我得报警了。上次这样的时候,你是被我在地铁耗子洞里发现的你记得吗?身上钱包手机都被摸空了。”
何昱皱着眉,“手机被老师没收了,我在一中能有什么事。”
徐岱儒没在乎对方的毫不领情,继续鄙夷道:“谁知道你。”
“行了,瞅你这丧批样儿,要不要跟哥哥去玩儿?”徐岱儒拍了拍他的肩。
“滚,饿了。”何昱避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