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何昱叼着笔瞥在他旁边的人。
这人自刚才起就在不务正业玩手机,虽然他确实还没写完题,没法再让郑淇再讲点什么。
郑淇晃了下手机,避开探过来的脑袋,他看了眼题纸,叹道:“你是真没看我划的题干吗?”
何昱定睛一看。
哦,漏了一个题干条件。
行,有理的人最大。
等何昱继续埋头算题,郑淇回身继续刷自己的聊天软件。
发过去一句道谢后,点开新加上的团队男生发来主页链接。
主页作者的头像是张日出,点开放大,景象大半是高低错落的枝丫和昏黄的天空,模糊能看到天际线和隐约的高楼。
Z市的清晨是这样的吗?
郑淇不清楚,他来这里不过半年,也没这闲心大半夜跑山里等日出。
ID名依旧是简单的Y。
主页介绍是寥寥四字“不看私信”。
一条置顶信息则是“勿扰,不接稿,不回邮箱。”
慢慢下拉,会发现作者近两月更新更是寥寥无几,几乎是半个月才有一条。内容也不过吝啬地用几个字词来表达自己的烦躁,偶尔转发徐岱儒的视频——当然,徐老板的主页也顺藤摸瓜爬到了。
而更早期的,此人发动态的频率就更高一些。
会发不少摄影图,有路边的猫狗植物,人影匆匆的街道,阴郁的天空,间或夹杂简单的手绘。想要寻找到更复杂完整的作品,就只能再一点点往下拉,略过一堆中二叛逆的字句,才能窥见当年艺术生的风貌。
一点点下滑界面,就像条分缕析地看过这个人的生命痕迹。
直到大片绚烂的色彩和颇具生命力的线条冲进眼底的时候,郑淇终于看见掩藏在麻木冰冷面具下的那个人最开始的面貌。
即便当时的作品也已经囊括了太多负面信息,但作者肆无忌惮地倾泻自己的情绪,混乱张狂的笔触绘满纸页。
同时,他也拼凑出店里寻到的那蓝白的完整画册章节。
这人当时竟然还细致地用文字对画作略作了一二表述。
是讲一个国王为了臣民而甘愿牺牲自己,却被一己之私的臣民利用,最终被深海吞没的故事。
也不知徐岱儒团队打算怎么把这暗□□用到店面设计上。
画布拼凑出一个生动的何昱。
郑淇的焦点从手机屏幕挪到一旁伏案的人身上。
眼前的是一个满心想杀人的何昱。
数学怎么也算不会,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写,用笔力度几次险险戳破纸页,草稿纸上已经被划得乱七八糟。
感受到身边的目光,何昱瞥着他,“我觉得你在嘲讽我。”
郑淇失笑,“怎么说?”
“十五分钟!我花了十五分钟都没把这题的第一小题解决!”何昱怒了,“你给我找的什么鬼题型。”
郑淇仔细看了看,毫无歉意地失笑道,“哦,这是结合后面一章内容的题,出题人挪到前面作业了,估计班主任这两天就会讲,我忘了你大概不会。”
“草!”何昱把笔摔在桌上,有心想把本子摔对方脑袋上。
意外收获对方过去一角身影的郑淇心情格外好,放下脸面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好说歹说承诺负责明晚的夜宵才让人息怒。
不想承认自己随便就被一顿饭收买的何昱愤愤不平,且极其记仇,休息的空档,他顺手带了两瓶可乐。
一瓶正常款和一瓶无糖,他瞟了眼就把无糖的留给郑淇。
“其实我挺喜欢无糖可乐。”郑淇笑着接过。
“你下次只有自来水。”何昱说。
手机上联系人不断有新消息提示。
“他们很闲?”何昱扫开一看,都是班里的那仨熟人。
自从赵远程加上他好友之后,这个大嘴巴就把他的号透露给另两人,乃至于还拉了个五人小组群。
大家一致怀疑这是赵远程为了方便抄答案才建的群,毕竟周末不是他在里面聊八卦就是问题目。
不过这周倒是热闹,连黄芮芮方润这俩没那么多话的也开始半夜在群里冒头。
“月考?什么时候的东西?”何昱粗粗扫了一眼,抓住群里的关键字。
郑淇放下可乐,有些无奈,“你是不是数学课单单记住公式就不看别的?班主任今天课上就提了两次,这周要月考。”
“算算时间大概这周,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上周就开始刷考题。”
何昱:???
他顿觉天昏地暗,第一次面对考试产生脚不着地的心虚。
人们对自己放弃的东西从不报以希望,得不到更不会有痛苦。
曾经文化课考试并不放在何昱心上,他就算交个白卷也理直气壮。而现在,光是想到如何把一张数学试卷写满就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郑淇愉快道:“没事,你现在的水平应付这种普通月考够了,不至于垫底。”
当然,是指不在学校垫底,班里的排名另说。
“我教出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差的。”郑淇撑着下巴好整以暇。
更不用提他花了太多个晚上来单独为这个插班生讲课。
何昱:“我想你没教过艺术生。”
郑淇:“你别说,以前有个初三的连初一知识都不大会。”
“我该庆幸我至少现在会了高一的吗?”
“别紧张。”
何昱抓了把自己脖子后面的发尾,语气冰凉,“我哪来的紧张?”
却觉得自己原本堪堪平和的心境被对方这话扰得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慌乱。
这坑货。
何昱拿冰冷的可乐罐子贴到自己脸上,不想再理人。
郑淇勾着唇,悠悠然道:“需不需要我给你单独划数学重点?我猜题还挺厉害的。转一千给你划。”
何昱被他烦得要命,闻言鄙夷,“一个月干了我快一万还想要?”
“一中第一每天又当家教又当保姆,不值?”郑淇反问。
这话有理有据,何昱没个好气,语气冷硬,“不用。”
话落,刺猬似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回数学试卷中。
在人打算离开之际,这刺猬终于肯抬头了。
“我自己复习。这个星期别来了您,回去自个儿看书吧。”他顿了顿,“别想多赚我一分钱。”
不为什么,郑淇的话突然让他意识到,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基本没让对方有过一个单独学习的夜晚。
尽管郑淇说过,给人讲课就是最好的复习方式,但他还是生怕一不小心让这年级第一掉到年级第二第三。
到时候岂不是要来找他算账。
不敢想班主任该有多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