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一点的时候,远处闪过手电筒的闪光,是小区保安在夜间巡逻。
“那边那个,这么晚在干什么?”保安远远地看到一个全身湿透的深蓝色背影藏在黑暗中,鬼魅般的影子,让人不寒而栗。
他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正面能看见是个神情恍惚的少年,不知在这待了多久,说不出的阴郁。
这特么哪来的神经病?
“你是住这里的还是外面进来的?”保安斥责道,声音在寂静的小区里显得异常清晰,“大晚上怎么在这淋雨?家里人不担心啊。”
“我马上走。”怕被人听见,郑淇大步走出亭子。
那步伐快得保安都追不上。
周日,郑淇大早上把洗烘机里的衣服收到衣柜中。
有他的校服、昨晚被雨水浸透的外套,还有昨晚门把手上新收到的衣服。
昨晚回来时,余文文已经睡下,他房间门口的门把手上挂着一袋衣物。里面是两套全新的衣服裤子,还有一双运动鞋,都已拆下商标。
他把那些东西连带包装丢进衣柜。
柜子的外侧,是常用的校服,里侧,是无数件没穿过几次的衣服和鞋,有的甚至大概没被主人碰过。
高中生本来就需要一周四天穿校服,他不爱搭配,更是几乎连带周末每天都那身快被漂白的校服。他刚开始和余文文提过几次,但她转头就忘,或许也是想通过这种行为来补偿什么,总是坚持给他每个月买新衣。
每回还拆了商标,完全没法再退,只能收着。
隔壁的房门传来动响,余文文打着哈欠起床,一头大波浪卷发用抓夹随意扎在脑后。素颜朝天,但皮肤仍然保养得很不错,看起来完全不像已经四十的人。
“起来了啊。”她揉着眼走进厨房给自己倒水。
郑淇在房里闷闷道:“给你留了面,冰箱里材料太少,就放了香肠。”
余文文坐在桌前,吃了一筷子面,毫不吝啬地赞赏,“好吃,儿子手艺越来越厉害了,比我好太多。”
几年前还没做直播的时候,她会在家里给他做饭,她做饭水平和秦舒有的一拼,不难吃但绝对说不上好吃。
现在则是能吃外卖就吃外卖,自己一个人做多了吃不下,更是懒得动手。
“最近考试过吗?成绩怎么样?”余文文边吃边刷着手机,偶尔问一句。
“第一。”郑淇简短道。
“啧,我都懒得问了,哪有你这样让人省心的小孩啊,天天第一。”余文文感慨,“不知道像谁,我自己就混个中专。”
“别学太累,能有书读就挺好了。”她随口嘱咐,“昨晚的衣服合不合适?我瞅着这几件还不错,就拿下了。”
他压根没试过那些衣服,被拆了吊牌,不合适也换不了。
郑淇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提着书包走到玄关穿鞋。
余文文筷子停下,“去哪?”
郑淇扶着门框,半张脸在玄关阴影处,看不清表情,“做家教。”
余文文放下筷子,秀眉蹙起,“做什么家教,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没有答话,弯下腰系鞋带。
屋内的空气在这一刻有些凝滞。
余文文表情复杂,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半年前在郑淇刚开始做兼职的时候,他们有过争吵。当时她也是这么说自己会好好养着郑淇,然而还是隔三岔五忘记给他打钱。
郑淇向来只会自己憋火,不会对别人说什么,何况是他妈。
他现在不愿意吵,也不想引起任何争端。十多年实在是听累了,不愿自己再重蹈覆辙。
能过一天是一天,只要步入大学,一切或许就会好转。郑淇这样想着。
“那晚饭还回来吗?”余文文问。
郑淇不带停顿地打开门,“不回来,晚自习。”
“哦,那晚自习结束后早点回来。”余文文说,将重音放在最后两字上。
郑淇沉默着出了门。
他今天并没有安排去何昱那边讲课,只是想一个人出门散心。
大概是昨晚的事给了他启发,他发现在外一个人走着让他更容易抛开当下让人头疼的现实问题。
以前他在周末时出门,往往会选择去嘿店蹭杯咖啡,在一楼角落里坐一天,偶尔帮秦老板干点活打发时间。但现在他完全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没有心思去开口社交。
好像老天也跟他做对,昨晚凄风苦雨,今早又开了晴天,微亮的天光透过未散的云层笼罩着这片城市。他今天记得带伞了,却用不上。
缓缓沿着小径走着,不知不觉他走向了何昱曾经给他指过的小山。
看得出挺多人会来这山上,山道上除了机动车道,沿途甚至有塑胶自行车道和跑道。
偶尔有锻炼的人从他身边摆着手臂跑过。
不过总体上,这个小山丘的环境还是比山脚下的市区里静很多,少了交通车辆的驰行声,仅留下风吹枝丫的摩挲和鸟雀虫鸣的细小声音。
山腰有一处大平台,高大的林木之间掩映这一大块草坪和一些长凳。
郑淇走进那处,可以眺望到远处茫茫的天际线,城市的高楼大厦一览无余。城市的喧嚣和躁动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只剩下眼底笼罩了大半视野的晴空白云。
他不禁深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沉降了一晚上的浓稠郁气都抒散在这广阔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