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课,郑淇提着书包从教室后面无声落座,脸上带着副口罩。
下课没等何昱开口,一群人就闹哄哄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嘘寒问暖,压根没他的地儿插话。
等快上课的时候,几人恋恋不舍地走了。
“郑淇,还烧着吗?”下节课正是数学,刘立风直接往最后两排走来,慰问他的宝贝学生。
何昱第二次闭上嘴,手里揉捏着一支笔,面无表情地低头写题。
得了,反正他想知道的人都替他问了。
上课铃声打响,得回去讲台上课,好不容易把刘立风熬走了,何昱稍稍坐起靠近前座就要开口。
“阿嚏——”
郑淇打了个重重的喷嚏,直把自己打得弯下腰趴在桌面上,脑袋距离他能有一米多远。
“……”
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何昱直直对上刘立风望来的双眼和期许的眼神,内心一片麻木,把笔不轻不重地砸在桌面上。
班主任已经开始讲课,侧身正对着何昱的方向侃侃而谈。自打月考之后,刘立风便更关注他的数学。
据说吴静静日常在办公室里显摆何昱的英语试卷。
“数学加把劲啊,朋友!”刘立风痛心疾首,逮着周考就把人拉去办公室开小灶。
这下彻底再不能直接小声聊天,连低头拿手机发消息都不太行。
何昱抱胸倚在窗柜边,冷冷地凝视着讲台,仿佛跟上面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从未受到插班生这般瞩目的刘立风:“……”
总感觉被看得毛骨悚然。
等班主任转了个身,面向另一个方向,郑淇缓缓靠了过来,偏着头小声说:“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
人无语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大概都会笑一下。
何昱冷冷对他哼了声,把这颗脑袋用手指按回去了。
见没人回应自己,郑淇歪了歪脑袋,因为太过后仰,近乎把自己摆成了个半躺的姿势。
“你是不是有毒?”何昱推了把他的脑袋,扯开他堆叠到自己笔袋上的衣帽。
大概是因为感冒怕受凉,这人穿得比上周厚了许多,外面的春季校服外套不够,里面还加了一件带绒的连帽衫。
一件,深蓝,的,帽衫。
他的呼吸几乎一滞。
郑淇坐正了,连带自己的帽子离开了他的书桌,那布料垂落在背后,和白色的校服背面对比出显眼的蓝色。
何昱疯狂检索自己所剩无几的模糊记忆。
那天半夜的绵绵细雨。
小区楼下干坐着淋雨的蓝衣傻逼。
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眼前摆动着的蓝兜帽。
看似不合理又合情合理的巧合,心底一种不知名处滋长的直觉在叫嚣着他去不断回想,燃起那个简直荒诞的猜测。
郑淇像个半夜三更坐人楼下淋雨的人吗?
但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好端端恰巧地发烧?
他不能随便看见个穿蓝衣的就给人扣帽子,何况谁能保证他晚上没有眼花把人衣服的颜色看错,说不定实际上是个红的黄的绿的紫的黑的……
发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自己一年也总得烧一回……
当然每次都是因为半夜爬山钻桥洞给冻的……
然而淋雨同样会冻感冒。
心底仿佛生出了两派截然不同的声音,激烈地辩论搏击,每一方都想把另一方打趴下。
这边何昱在抓心挠肝地自己内斗,那一边郑淇心情颇好地撑着下巴,用指尖戳了戳笔袋里一只黑猫模型。
郑淇无声地张嘴对它说了句话。
你爹又怎么了?
小猫被戳得一歪一歪,睁着大眼睛,眸光轻闪,无辜又灵动。
直到中午,何昱都没跟前桌说半句话。
前一天看望病人有多积极,今天就有多冷淡。
上午最后一节课后,郑淇一屁股坐在何昱的桌边,手插在衣兜里,手肘在他眼前一摆。
“走。”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何昱斜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上。
郑淇带着他走进校门口附近一家小餐馆,这家餐厅不在主干道上,人流量稀少,连来这吃饭的学生也少,进门居然只有他俩。
不过店主看着并不着急,看他们进来仍保持着倚在躺椅上的姿势,让他们看头顶的菜单小黑板。
店面的装修主打低配轻奢风,小黑板上更是中不中、西不西的一些套餐饭。
“不介意吧?商场离学校有点远,附近先吃点,下次再请你去其他家。”郑淇回头问他,“这家已经是附近稍微上点档次的了。”
“你问一个吃了俩月食堂的人介不介意?”何昱反问。
“这不是请客和随便吃个饭的区别吗?”郑淇耸耸肩。
“上回徐岱儒说随便带我吃个饭,去的秦舒那家店。”何昱回忆,“哦,你做的来着。”
郑淇:“……”
他当然记得,店里那菜单随便来盘破炒饭都得百八来块。
中饭吃个几百他一咬牙倒是也花得起,但这如果是随便吃个饭的价——
“要不我们回去吃食堂吧,食堂新出的十块钱石锅拌饭就很好。”眼见对方冷淡但话里话外显而易见的促狭,郑淇诚恳道。
何昱背对着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对柜台后的老板点了点菜单,“一份红烩焗饭,他买单。”
选毕,径自去自助茶水吧倒了一杯柠檬水,捧了杯子回过头悠悠然靠着案台,“所以说了那是徐岱儒的随便,我哪儿都行。”
郑淇啧了一声。
“帅哥你要什么?”店主是个年轻的女生,站起身往点餐机里选单,打断两人的对话。
后者回头扫了一眼菜单,反应很快道:“一份套餐,一份沙拉,一份薯条,再两杯橙汁,谢谢。”
“好嘞,帅哥稍等。”女生啪啪地点着机子,麻利地甩着围裙闪进厨房。
忽而又探头出来,大喊:“帅哥柜台上面有个遥控器,投影仪开着,自己选节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