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取出门禁卡,刷入读卡槽,紧张地期待着不用识别面容。
滴的一声,白光一闪,绿灯亮了,显示通过。
闸道口开启,外界的气息流入身畔。
她从松寿精神病院出来了。
*
馅儿知道了安安是骗她。
她被关进了禁闭室,走进的那一刻,她感到能把太阳湮没的黑暗袭来。
幸好有画板和画笔陪着她。她画着一幅幅今安的画像。每一幅画的左上角,无一例外,她都画有一颗白色的弯太阳。
只见过月亮的馅儿,以为太阳也是弯的,颜色也是白的。
“小白兔,你跑的好快。安安,我对你说哦,你是小白兔,不是小乌龟了。小白兔,你要把太阳给我带回来哦。”
馅儿像吃一块糖一样,双眼甜蜜地把最新画出来的今安图画含着。
日子过得简单的馅儿,期盼的简单,连死亡也很简单。
她终于成甜丝丝的馅儿了,溺亡在太阳永远无法到达的黑暗中。
她死了。
*
今安逃出松寿堂精神病院,甩掉粉红色的耳塞,丢掉白大褂,再用《雪国》跟路边的学生换了十块钱,搭了一辆车。
“十块钱,向前走。”
坐了五分钟的车,十块钱花完了,今安被司机放在陌生的路边。
已至薄暮冥冥,瓦片染满了釉彩的明光。她的泪痣红得更璀璨,让清秀乖顺的面孔,也冶艳了不少。
左手边是一条无波的长河。涂满霓虹灯光的运货船船,在河水间交错穿梭。撑着篙的船家,无一例外都对她投去关注一眼。
今安沿着河岸,大步向前。
柳影参杂着四角红灯笼的光,像两条游龙冲今安飞来。
女太夫坐在灯下的枯草坪,悠哉哉地拨着琴弦,唱起荒腔走板的索兰调,一句一句如一张大网,束紧今安的心。
早知道不把耳塞丢掉了。
今安避了避与众人的目光,踏上古早味的青板桥,与三个醉醺醺的和尚擦肩而过。
下了桥,她望着前方停下,眼底闪烁着美轮美奂的彩光,华丽多彩的街区夜市,尽然铺在她面前。
突然,传来引擎爆炸般的轰轰隆隆声,今安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哪些地方来的,她就被七人组的摩托车车队,团团包围了。
对面的领头人举起手,呲呲轰轰的噪音停下。
“我没有招惹你们吧?”今安装傻道。
“小姐,您的离开不太礼貌。”摩托头盔映着今安柔媚的脸,领头人甩出一张今安在疗养室的照片。
“你们更没有礼貌。”今安盯着被甩在地上的照片,不太高兴地抱怨。她不喜欢爱人以外的人,拿着她的照片。
“您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
“都是玩家。”今安说完,转转头,瞄向背后的一个人,纠正道:“不,他不是。”
领头下了摩托车,赞叹道:“您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不是一双,而是一只。”今安伸出细长的手掌,捂了捂左眼,六位玩家神魄内南斗七星的图案,顿时瞧不见了。
爱人送给她一只能辨认出玩家的魔眼。
她与爱人结缘,也是因为这只左眼。
那是六年前,她的左眼老是不舒服,去医院好几趟,也没检查出什么。
偶然间,她看到一则小广告,有一家良医诊所,专门治疗各类疑难杂症。
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去了,没想到诊所当天关门了,但她遇到了同样来诊所的爱人。
他站在清朗的日光下,个子高,如一把利剑,穿着及膝黑风衣,双手散漫地揣着兜,微微往后仰着背,似在观望刺目的天。
他留着一头桀骜不驯的美式前刺,银白色,与风衣的束带,一同在清风中野性地飘扬。
“你要治疗什么病呢?”今安不是爱与陌生人搭腔的人,却异常想和爱人说说话。
“不是来治病的,我是来算命的。算姻缘。”妖异的泪痣一动,爱人瞥她一眼,用懒洋洋的腔调说。他还特意掏出来一只手,指了指诊所招牌下的小字:兼占卜算卦。
今安感觉上当受骗了。
“你得了什么病?”爱人又问她。
“左眼疼。”
“啊。我是一名业余的医生,我看看。”爱人像扑向花的蝴蝶,急不可耐地贴近她。
弯着修长的身子,爱人凑近她的眼,表情淡淡的,却说出令她大惊失色的话:“你的这只眼睛坏完了,要全部丢掉了。”
“什么?”她惊愕地反问。
爱人转了下眼,盯上今安的小耳朵,玩笑问道:“耳朵也有问题吗?”
“耳朵没有问题的。”今安蹙蹙眉,认真摇摇头,问:“眼睛很严重吗?”
“不必担心。闭上眼。”爱人抬起冰凉的手,覆盖了下他自己的左眼,随即慢慢挪到今安面前,轻轻包住她的左眼。
像是一个简单的换眼仪式。
今安闭上双眼,等到爱人的手移开,她再睁开了眼。
然后,她听到爱人带着笑意,一字一顿地说:“我把我的眼睛给您。可不可以,换取与您的一段情缘呢?”
今安跟着笑了,小虎牙冒出头,小声说:“那要两只才可以。”
“我想留一只眼注视着您,永远永远。”爱人挑逗地眨了下右眼。
从此以后,左眼不舒服的症状消失殆尽了,她也多了个走到哪带到哪的爱人。
不过,这种如胶似漆的状态,截止在爱人生病时。
*
领头人打断今安对爱人的回忆,说:“我们的身份除了玩家,还有一个。”
今安明白,说:“[松寿堂]。”
“对。今安,正式邀请你加入[松寿堂],永远留于此界。我是蔡海,[松寿堂]的副堂主,迎接你这样的小姑娘,足以显出我们的诚意。”
【松寿堂的邀请来了,安安会作何选择呢?!】
“我拒绝呢。”今安望着弯弯的月牙问。
左手边的摩托车手拿出枪,威胁道:“送你去死!”
蔡海制止,“住手。慈姐说了,遇到能一眼看出玩家身份的,要带给她。”
“请。”蔡海对今安道。
没有办法,今安被动地跟着蔡海走。
她被带到一座水族馆内。说是水族馆,不如说是豪华的养鱼场里,周围全是在巨大的玻璃框游动的沙丁鱼。
“慈姐在前面等你,你向前走就能找到。礼貌点,慈姐不喜欢粗鲁的人。”
今安听着沙丁鱼群搅动水流的孤独声音,踩着穹顶照下来的灰暗鱼影,独自行走在蔚蓝色的隧道中,
走了约五分钟,今安来到一大片敞亮的空地。
在幽蓝的光的聚集处,种着一株粗壮的紫藤花树。暴雨般垂下的梦幻花海之下,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印着曼陀罗图案的男式小袖和服,翘着二郎腿,歪斜地坐在玻璃水箱上,观赏着密集的沙丁鱼形成的大漩涡。
脸上盖着一面不动明王能面面具,有些破旧了,有好几处磕疤:青面獠牙,猩红吐舌,刻有一对天地眼,右眼看天界,左眼看下界。
见到今安露出头,戴面具的女人坐直,双手鼓起掌声,说:“今安,松寿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啊。好久没见这么优秀……和漂亮的学员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精*不可口量。”
“你也是玩家。”今安站在紫藤花下,挂起迷人又冷寂的笑容。
“我是[松寿堂]的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慈吉,他们都叫我慈姐。你好呀,安安。”
陶慈吉勾动手指,摘下可怖能面,露出一张年轻英气的女面。
【桃子姐第3786次摘下她的面具,欢迎这位名叫今安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