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然大黑,崔韫枝颤着身子坐起,看见自己腿根一串儿青青红红的痕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沈照山这人看着顽石一块儿,其实心眼子忒多,砸开就会发现里头尽是存着坏心思的窟窿眼儿。
其实沈照山此次的“惩罚”远不如前几次来得烈,却磨人,叫她躲闪不成反入圈套。
崔韫枝又气又恼,可偏什么办法都没有。
前几日一直被软禁在卧房中,现下过了那阵子能出门的兴奋劲儿,静下心来打量这客栈时,才发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客栈中竟然没有旁的人——那日雨夜遇劫匪时见到的、那些跟随在沈照山身后的异族人,竟然都不见了。
只剩下个多娜坐在管账小厮的柜台前打着盹儿。
听到声音传来,多娜撑着脸颊的手忽然一错,人顿时醒了,迷迷瞪瞪地睁眼愣了好久,才认出来人。
她又用那种极高的调子兴高采烈地说着崔韫枝听不懂的异乡话。
沈照山没理她,只是在多娜呜哩哗啦一阵吵闹后,淡定地摇了摇头。
多娜肉眼可见地就蔫儿了下去。她一个人郁闷了一小会儿,看到崔韫枝的衣角,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呜哩哗啦和崔韫枝比划了起来。
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崔韫枝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后退了两步。
于是多娜就被不近人情的沈阎王爷拎着后领扔出了大堂。
没想到他对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也这样粗鲁,崔韫枝憋了一路的气“腾”地一声冒了起来,但是她看见沈照山那黑沉沉的脸色,声音又蓦地压低了下去:“你、你干嘛那么凶嘛……”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沈照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两臂一张,甫一前倾,将崔韫枝困在了客栈半高的胡桌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你心疼她?”
崔韫枝被他唐突的靠近逼得整个人都要贴到桌面上,腰有些不舒服,但她犟气上头,盯着沈照山的眼睛狠狠点了点头。
不料沈照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伏在她胸前吃吃笑了起来。
没见他这么笑过,崔韫枝有些手足无措,她想推开这个在她身前颤动的脑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沈照山总有一万种法子叫她对他无计可施。
半晌,多娜噼里啪啦的异乡话在门外渐渐小了下去,沈照山才缓缓抬起头来,但他没起身,唇几乎要贴上崔韫枝的唇。
周遭气氛又开始升温。
沈照山抬手捏住崔韫枝两颊,一刹又成了那副倨傲冷淡的样子,他挑眉,附在崔韫枝耳边低语:“你以为那天夜里你能逃跑成功,真是因为她和科索图都是蠢货?”
“对她放松警惕,小心被吞得皮都不剩。”
“不提回家,你这样天真好骗,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我、的、殿、下。”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又轻又慢,让人崔韫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左右挣扎的动作一顿。
见目的已成,沈照山轻轻拍了拍崔韫枝的脸颊,侧头在上面留下一个吻。
“走吧,上楼。”
崔韫枝没有回应他。
她抑制不住的轻颤开始随着沈照山这几句话蔓延,从脚趾到脖颈,一点儿一点儿,在每一处反应过来的神经末梢上敲击。
崔韫枝毫无征兆地崩溃了。
“沈照山,你放了我好不好……”
少女带着哽咽的哭腔近在咫尺,沈照山欲将人扛起的动作一滞,缓缓起身,将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哭声仍然回到在这个空荡荡的客栈。
男人似乎想要上前,只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得,将伸出的手放下了。
半晌,等到崔韫枝哭得筋疲力尽之时,沈照山才又抱着臂靠近,他一只膝盖抵在桌旁,没什么波澜起伏的声音在此时的崔韫枝听来简直是犹如地狱恶鬼。
“放心吧,我们昆戈儿女从来都不抛弃自己的战利品,而你显然比别的东西更宝贵。”
一字一句,寒若坚冰。
当真是,铁石心肠。
崔韫枝流着眼泪被他摔回卧房的榻上,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挖空了。
沈照山说要教会她一些新的东西,果真就从不食言。
*
少女伏在床前,一口一口浅饮着茶水漱口,长而密的睫羽上还挂着盈盈的泪珠,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崔韫枝觉得自己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摸着自己发烫的嘴角,几乎是一瞬间,就又要流眼泪。
她从前是学过闺房的一些规矩,可那也只是像四书六经一般一板一眼的东西,绝不包括将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强吞入自己口中;况且今儿沈照山不很高兴,比平日里还粗蛮,叫她有些受不住。
母后,母后,我好想回家。
在这样的时刻,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母亲,可想母亲有什么错呢,她已经和母亲分别了很长时间了,想念她是再寻常不过的。
那被推开的门一直没有合上,沈照山站在门口,被少女低低的啜泣声搅扰地迈不开腿,他皱着眉就要走出去,却听得崔韫枝哭着喊了一声娘亲。
沈照山回身,靠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