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一角一个的泡泡糖。”
“那种糖几年前就不买了。”
老板扔下这么一句话,又转头玩自己的手机,臃肿的身材和滚圆的头,肥肉堆积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到地上去。
死寂一分钟,一道温和的男声插进来,“那这儿还有柚子味的糖吗?”
老板打了个懒懒的哈欠,头都不回地指着刑攸头上的架子,“你在那儿看看,要是没有就是真没了。”他费大劲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这也快关门了,想吃糖你们就拿走吧,反正也不赚钱。”
李知勉的眼神在刑攸脸上停留了一秒,刑攸察觉到他的视线,才抬起头,他温温吞吞地说:“那就拿走一颗吧。柚子味的硬糖,可以留着。”
刑攸接过他递来的硬糖,又踮脚拿下六角罐子,红盖子上的灰已经结块,她不疾不徐地问老板,“这是那一年产的糖?”
“你看看盖子侧面,应该是有。”
刑攸盯着盖子边缘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她手指旁边,这个时间还真是巧,她心想。
李知勉皱着眉打量盖子,“怎么样?过期了没?”
“嗯。”刑攸拿着硬糖,将罐子放回自己脚边,“是快过期了,就在这儿放着吧。”
老板闷闷地笑了一声,“快过期就对了,小孩都不喜欢吃那些酸溜溜的糖,一放就是五六年。反正也是厂家产的那些食用香精,也不健康,你们要是想带走玩就拿走吧。”
李知勉还没问出口,刑攸摇摇头,拿着糖付钱,“就这一颗就够了。”
刑攸手里攥着柚子糖回老家,天渐晚,狭长的天空被树杈分割为不多不少个明暗色块,刑攸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熟悉,像生物课本上的神经纤维。
奶奶从大锅里舀出一碗肉汤给两人下了面,筷子在小锅内忙不迭地搅拌,她抬起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弯眼睛,“勉勉,攸攸,来吃面吧。我给你俩煮了肉汤面,快尝尝。”
李知勉接过碗,领着刑攸到院子的地桌旁,刑攸知会他的意思,拿了两个小马扎放好,李知勉坐下给刑攸拿筷子,热情地像主人一样招待她,“给,吃吧。”
刑攸不理睬他,李知勉自言自语般说着。刑攸盯着东边屋子旁那口水井,刑岩拧开水龙头洗手,从水管内喷出的水柱被他的手指分切为几小股,有力地抽打着地面,飞溅起泥点,刑岩跺跺脚,注意到刑攸,“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就带你回车站。”
刑攸点两下头,她从小到大丝毫没有对“车站”一词的用法有过疑惑,现在不然,她学会了太多东西,明白刑岩口中的“车站”是指楼上,那是他们的家,但在她看来,车站只是适合分别的站台。
李知勉:“是啊,赶紧吃饭吧,天都已经黑了。一会儿再往回走道上车还多,我妈给我发消息说她来不了了,不用给她留。”
李知勉说出言不由衷的话,眼神与刑攸短暂地对撞一刻,两人又缓慢地错开路程,各自面向不同的终点。
奶奶惊讶,“那怎么行咧?得拿回去,我给你拿个盆装回去一点,反正你妈妈就在我们楼上嘛,我今晚在老家守着点明,不然就带着你一起回去了。”
点明顾名思义就是点火放明,也叫上香,给菩萨点香,给神仙点香,总归是给那些佛纸上香,老人们都信这个,刑攸的奶奶也一样,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点明为家人祈福。
矮小干瘪的老太太佝着腰去东屋拿了不锈钢盆出来,从大锅里捞出好几块肉,用塑料袋装好放在李知勉脚边,他也不局促,“谢谢奶奶。”
奶奶笑着问两人,“肉汤面香不香?”
刑攸和李知勉点头,李知勉吸溜了一口肉汤,声调拐了好几道弯,“超级香!”
“那就成。”奶奶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爷爷人老了,血脂、胆固醇都偏高,肉水这类东西都不敢碰,只能闻闻味然后给自己煮一锅清汤面吃。
刑攸吃完用手指擦干净嘴,李知勉起身端着铁盆放到自行车的篓筐里,刑岩倍感不妙,“别了,你放到我电车前面的踏板上吧。还稳当一点。”
李知勉说“行”,将铁盆放到刑岩脚下的那块踏板上,刑攸坐上刑岩的后座,双手抓好把手,刑岩转头小声说:“给爷爷奶奶说再见。”
刑攸点点头,冲院子里的两人喊,“爷爷奶奶,我们走了哦!”
奶奶用围裙擦净手,“欸,道上慢点!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李知勉抬腿跨上自行车,“知道了,奶奶。走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