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二小姐是不是要办婚事了?”
“下月初八就是游小姐和江公子的大喜之日,听说游府准备从初六起就开始宴请宾客呢。”
“那可不,游府多气派,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可不得好好操办一番。说实在的,嫁到江家还是有些委屈她,游家姑娘就没有低嫁的。” 宝雀想到游五小姐,即使终生未出阁,不也是追封为福裕皇后。
“有什么委屈的,游小姐嫁的可是江公子,江墅。全曲京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做梦都想嫁给他,除了皇上还有人比得上他么,再说了不是她自己心仪江公子么。”
别人不知道那个乌龙,富娆可是再清楚不过,但她也没法往外说。
宝雁又说,“当然了,我们少爷也是气质不凡,小姐既已出嫁,想来少夫人就要过门了。”
“小姐可是想出宫贺喜?” 宝雀见自己小姐闷闷不乐,便宽慰她,“游小姐是皇上的表妹,宫里一定会派人去观礼,等回宫奴婢就去问问,那日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道听途说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富娆在宫里不清楚宫外的情况,许久没有游兰露的消息,难不成她如今真的愿意嫁给江墅?
婚期将近,游兰露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游府消磨日子。不是量体裁衣就是清点嫁妆,她对这些事提不起半点劲。
偏偏她娘每日在她耳边对这门亲事赞不绝口:“游江两家是世交,如今能够再续前缘定是你二姑母保佑。若是二小姐和姑爷还在就好了,可怜她未出世的孩子。”
游夫人提起从前服侍过的二小姐游载星不免又要感伤一阵子,接着又说,“虽然不知道江夫人脾气如何,但从未听说有苛责下人之事,想必等你嫁过去,也不会经历后宅争斗。”
要说这事也奇,作为两家的主母,按理说婚礼操办大小事宜都得商量着来,而江夫人却从未露面,只是委托了别人前来。
江夫人的病当真半分好不了,难道等成亲那日也见不了光?
游兰露有时竟也被她娘说动。
古往今来男婚女嫁再寻常不过,不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这桩乌龙婚约却像是顺了她的意,不正是她自己“求”来的么。正因如此,她始终无法向她爹娘说明其中隐情,心想要不将错就错嫁了。
富娆说已经将她对富豫的心事说明,可也没见富豫有半分表态。那个愣头青真是一点风情也不解,不如嫁给江墅算了,好歹文人会写酸诗,勉强有些意思。
就这样一直犹犹豫豫到了放榜这日,游兰露的婢女银椿眉开眼笑地从外头跑进屋报喜。
“恭喜小姐!新姑爷高中了!”
“瞎喊什么,又没成婚。”
游兰露今早也有些紧张,尽管早就知道不用担心江墅的本事,可临了又松了口气。
“怎么说?” 银柳也着急。
“哎,是探花郎!我还听说新科状元姓闻,是首辅大人的孙子。”
江家还真是一门三杰,江乘舟是状元,江寄舟是榜眼,如今江墅又得了探花。
据说皇上也很高兴,已经下旨择期为进士们举行庆贺宴会,以表朝廷爱才之心。
由于江墅在曲京的名声无人不晓,是以探花郎的风头远远盖过状元郎。簪花打马游街这日,江墅怀中众人投掷的花束最多。
傅聿知远远站在围观的人群后,看着游行的队伍由远及近经过长街。
江墅骑在高头大马上,往日苍白总不苟言笑的面庞,受到此情此景感染,与怀中鲜花相比更明靓许多。
那年傅聿知跟随皇上祭祀游京,坐不惯软榻轿辇,非得骑马。彼时初来曲京心高气傲,哪怕沿街的百姓对他这个罪臣之子指指点点也不甚在意,他偏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叫别人知道他不是随便可欺。
江墅也像他今日这般站在人群中,但实在是打眼,傅聿知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傅聿知只记得江墅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神,不经意间从他身上掠过,忽而璨然一笑。他身边的百姓全都模糊了面孔,傅聿知不禁扭头去追江墅的背影,直到一旁的富豫问他在看什么。
“哦,那是江墅,我们做过同窗。”
富豫顺着傅聿知指的方向看去。那时江墅已请先生在家中教习,许久未见刚才朝他点头打招呼,江墅还冲他笑了一下。
只被江墅轻轻看了一眼,傅聿知头一回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身上依然带着白关难以驯服的野性,像是没有开化的小兽,连皮毛都没褪干净。更不用说明显与荷国普通百姓不同的面容,深肤浅瞳,粗眉弯发。一切进京之后的格格不入都被那一眼勾了出来,逼得他不得不明白一件事。
他离白关越来越远了。
可是他不能背叛白关,他必须回去。阿爹和小妹在白关,浪叶和放鹤的家人也在那里,他必须带郡主回去。
这是他离开白关时对雪山发下的誓言。若违此誓,雪埋白骨,不见天颜。
初见江墅,他仿佛看见了雪山上的神明,而不顾一切向神明奔赴朝拜是每个信徒的使命。
神明不语,只是高坐于山之巅。神明展颜,能消融雪水濯魂魄,不会叫他离魂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