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吗?”谢钧泽问道。
沈宣逸摇摇头“我不是,我的福气大得多,至少没有挨过饿,没有经历过人相食。”
谢钧泽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衣袍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带过来一阵清风,在沈宣逸身旁的石阶上坐下。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今夜的沈宣逸似乎稍微显的有点不太一样,他轻轻的回忆道“从前有一个从出生起就被钉上残忍烙印的少年,他的一生注定满身血污。于是他自暴自弃,决定以命相搏,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他,人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满怀希望,哪怕希望渺茫。”
他转过头看向谢钧泽,眸光里带了些说不清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处血场中的人,抱着必死的心决定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突然在他眼前伸出了一只洁白无瑕的手,你知道他是多么想握住吗。”
谢钧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好在沈宣逸也没有要听他的回答,他的目光缓缓飘向远方,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怅惘,悠悠地在空气中散开。
“他内心无比渴求的想要握住那双手,可当他伸出手时却又觉得自己满身脏污,根本不配去沾染那份洁白,于是他决定就着那点眼前的光亮,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坚持,艰难的从血场里挣扎了出来。”
此刻两人并肩而坐,四周无声静谧。谢钧泽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像是在回忆,目光迟缓“后来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配沾染那份洁白,于是就藏在他身后,想着有朝一日当需要他的时候,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替他阻挡一些刀剑也是好的。”
谢钧泽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微微低下头,几缕发丝顺着脸颊滑落,恰好遮挡住了他的神色,在清冷的月色下,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容,可那个笑却如同深秋枝头最酸涩的果实一般苦涩。
“那个少年如今还好吗?”
沈宣逸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明,“只是一个故事罢了,不必当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的释怀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后来沈宣逸有说了很多,那些话就像是一阵微风,轻轻的拂过谢钧泽的心头,荡起一片青絮。
谢钧泽一行人在乾城经过两日的休整后,继续轻装赶路。
“主子,回大都后沈宣逸怎么办,跟我们一起回府吗?”顾鹰跟谢钧泽二人快骑赶在队伍的最前方,与身后稍稍拉开些距离,顾鹰侧耳问道。
谢钧泽点点头,“嗯,带他回府。既然他能看出来我的盘算,再刻意避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我还没有查清楚他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还是把他带回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另外给陈阿爷说,把我别院里的那间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他。”
顾鹰“是。”
五日后,天边残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在大都城古老而又厚重的石板路上,给整座城蒙上了一层暖橙色的纱衣。谢钧泽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马蹄声声,节奏急促,踏起的尘土在夕阳的余晖中翻涌。
他们刚一踏入城门便远远瞧见宫中来的几个人,他们身着宫中特制的服饰,衣摆在夏日的炎风中飘扬,几人的眼神中透着焦急与等待,时不时地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
谢钧泽看到宫人眉头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他停下马略微思索了片刻,旋即转过身,目光落在沈宣逸身上,对跟在身旁的顾鹰道“你们先回府,我自行进宫面圣。”
沈宣逸看向谢钧泽,想说句什么却还是没有说,跟着顾鹰及随行侍从向谢府的方向走去。
谢钧泽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中,目光淡淡的看着沈宣逸的背影,片刻后才缓缓收回视线。他翻身下马,随手整了整衣袍,神色沉稳镇定,向前方等待的宫人走去。
迎接的公公在前头领路,脚步匆匆,行色略显焦急,手中拂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谢钧泽则步伐从容稳健,身姿挺拔,稳步迈过那扇庄严肃穆的宫门,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谢钧泽此刻是带着军功回来的,他静静的站在宣武殿外等待宣诏,微风拂过,衣角轻轻飘动,却丝毫未扰眼前这人分毫。他冷峻的的目光平视前方,待传唤的公公一路碎步匆匆入殿通禀,那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荡,谢钧泽才抬手,缓缓而细致地整了整衣袍,每一个动作都不慌不忙,尽显从容。
踏入宣武殿内,殿中气氛凝重而压抑。高大的烛台上,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朱红色的墙壁上斑驳闪烁,给这巍峨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之感。崇文帝身着明黄的龙袍,端坐在巍峨的龙椅之上,身姿微微前倾,专注地审着手中的折子,只见他眉头紧蹙,眼神中透着些说不明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