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蛇!”
猩红的、湿凉的芯子,飘带似的抽动着,持续发出嘶嘶的响声。它在黑暗中缓慢地转了一个弯,忽地俯身贴地,三角蛇头直杵到面前。芯子扇到皙的脸上,凉腻腻的。
“畜生!”
皙抽剑,朝蛇眼扎去。那蛇反应灵活,头一扭,躲开了,剑刺在蛇背上,哐当一声,剑刃翻了卷。蛇头晃晃悠悠,又低下来。皙的手抖得厉害,欲再挥时,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他慌惧着去捡,那剑却粘上了,拾不起来。再抬头时,蛇头俯冲下来,黑洞似的大口中,亮出两颗手臂粗细的尖牙,直直对准皙的胸膛。
皙大喊着护着胸口,却忽地摸到那东西。
“我忘了!还有它!”
他拿出那东西,直怼上蛇头。蛇头悬在胸前,冻住了一般。它迟疑片刻,起身耸立,口中芯子嘶嘶抽得响。皙心中死灰复燃:“有戏!”
他高举着那东西,另一只手去扯剑。但那剑陷入粘液中,拽几下未起,而那蛇犹豫着,似又慢慢靠过来。皙心一横,竟不管剑,拿脚便往回跑。那蛇未追上来,只在原地蠕着。皙跳上石路,疯了似的往外跑。跑到那岔道口,他忽地没了力气,瘫在地上。
“若是现在追上来了,便任它吃了算了!”
他将头靠在墙上,除了自己浊重的呼吸,并无其他声响。
“这下好了!要怎么出去?”
那股风又灌过来,皙哆嗦一下,支起耳朵,等了许久,听得并无声音,才又重新坐下来。
“怎么走?”
他提起萤火,前面的路在幽光中一闪一闪。
“往前面去?”
皙只道这地方必有出口。他怎么进来的,不得而知,许是掉进洞里了。按理道,他醒来的地方便有洞口,但他已找过,四周封得严密,哪儿有出口的影子?万一,万一竟是没有出口——不,他不能这么想!皙擦擦汗,将那东西揣入怀中,扶墙直行。但他忽地停住了。
无数细碎的、密密的嘶嘶声穿透墙壁,慢慢向甬道内挤来。
皙只觉腿间一凉,低头一看,身上如插了几千几万只利箭:几十条麻绳粗细的黑蛇蠕在地上,攀上皙的小腿。再一看,前面还有更多黑蛇不断涌来。
“滚——滚!”
皙一激灵,忙又掏出那东西,但此时它们似乎不怕,嘶嘶叫着,继续缠上来。皙猛攥住一只蛇头,提起,狠摔在地上。那小蛇翻滚了一阵,被后面赶上来的蛇压在下面。皙只觉越扯越多,越摔越多,身体奋力挣扎,那蛇却更使力束着,皙几觉透不过气来。
“不该丢了那剑!”
皙心中大悔,又忙往身上摸,竟真摸出一把小刀。他几乎绝望地将刀刺入胸前一条蛇的腹部,顿时一股黑水喷涌出来,那蛇软塌塌掉下去。皙大喊着,一阵上下猛挥,从胸膛,到腹肚,到大腿,黑蛇如枯叶般纷纷落地。
但那甬道口的黑蛇还在不断赶来。皙见状头皮发麻,他大喝两声,那喝声震得四壁上的荧光也缩了缩。小蛇果停住了,观望着。皙跳入蛇堆。蛇被踩在脚下,软而腻,夹着骨头裂开的声音。皙一身冷汗,几欲眩晕,在最后两步之际,却与一高高昂起的蛇头对视,那两只绿眼睛毒牙似的,闪着光。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忽地裂开,竟一脚滑倒在蛇堆上。
这么一摔,那些小蛇又纷纷回过神来,扭过头,悠悠缓缓游着身子,潮水似的向皙这边涌来。
“不能——不能再缠下去了!”
皙不管那几条还绕在腿上的蛇,只沿着甬道死命跑着。两条蛇被甩出去。黑蛇在身后,缠着、绕着、打着结,搅合了一阵,才慢慢平铺开来,如水般流过来。细细的、密密的、翻滚着,它在追他——
皙猛地止步,胸中似有地动山摇。
“走哪边?”
面前竟又分出三条道。他脑中霎时白茫茫一片。“哪——哪边!”
黑蛇过来。嘶嘶声绕在耳边。他一咬牙,闯进右边的通道中。这条道的萤火最盛。左脚刚踏在地上,黑蛇便涌进来。甬道口小,只有一丈来高,它们数量多,又争着先进来,竟在道口结集成一团,生生将道口堵住了。
皙得了时间,脚几乎不离地地奔着,恨不得将自己搭在弓上射出去。有蛇窸窸窣窣游过来了。他狠了命地跑,不管跑到了哪儿——他已看不见一点光,只觉身子轻而热,一块红铁似的袅袅冒着白烟。
前面又是岔路。他没有犹豫地拐弯。“跑!跑!管它——通哪儿去!”他已经不觉得累。而这时,面前突然甬道突然黑了,一堵墙——是的,一堵墙!
皙跌在地上,猛扑出去几尺。他几要大哭起来——怎么,今天竟走到尽头了!皙手里还紧握着那小刀,可是,他拿这个有什么用!他愤懑委屈地将小刀折在地上。蛇过来了,它们在嘶嘶,它们在噬咬,裹满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一丝一丝地——不!
他重握起小刀,而那刀已经折成两段。在这最后时刻,他却忽地想起那天的雪:
“常姜......常姜——”
他可死于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敌人的刀剑上,但不可死于暗无天日、无人知晓的地道,死于这秽物的腹中!不知何处生起的力气,他竟蹬地站起来,一头撞在那墙上。然而,他竟穿过了那堵墙!
他骨碌骨碌在地上滚了许久,几昏死过去。
“死——了?”
嘶嘶声在耳边响起。不是幻觉。
他睁开眼,一条红信子打在眼里,他疼的翻身坐起。
“我死了——没死?”
他再一看四周,空荡荡一片。前面的黑暗中似有庞然大物。
然而未等他仔细去看,黑蛇便接二连三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