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抬头,目睹卫崧冷着脸猝然从背后拔出把匕首。
他手指一推甩飞刀鞘,调转方向将刀柄朝向她,强硬将匕首塞到她手里。
燕逸岫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茫然的雾蒙蒙积聚脑海还未散尽,不禁吓了一跳。
她想抽回手,但卫崧紧紧包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松开。
卫崧抢在燕逸岫反应过来前带起她的手移动,毫不犹豫将匕首捅进自己心口上方。
捅完拔出来扔开刀后,他又抓回燕逸岫的手按在鲜血汹涌的伤口上,死死按住,甚至扣住她的食指指尖挤压进皮肉里。
“这是你之前手滑不小心用箭扎到的地方,你记得吗?”卫崧说完自顾自地自嘲笑笑,“你才不会记得。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但我也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否则怎么会偏巧是这里,像丘比特之箭的寓意印证。
“可真是什么象征又怎样?我对你的感情,不说你不信,说了你也不信,我想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仍然不信。
“一个无母无父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人的以死相逼根本没有震慑力,我也知道那更像一种自己没活头还要背个名头假装深情的刻意演戏,所以我不这么做,而且我也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
“你脑海里总有另一个人在反驳,想尽一切角度否决,不让你接受和相信别人的好意和感情,以此斩断所有可能的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劝你改,也不想逼你说什么了,不如就这样。”
边说着,卫崧攥牢她试图缩回的手指。伤口的锐利痛楚片着身体,让他思绪更清晰。
“你就这样记住我,你走之后我至少有这道疤可以回忆。”
卫崧再往前半步收紧距离,让燕逸岫的手指继续往伤口里扎,始终不改面色,只专注望进她眼底。
“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匕首捅进皮肉的触感吗?会记得掌心淌血的温度吗?
“你能记得一段时间就好,哪怕等会儿你就转身离开不当回事也好,无所谓了。
“等将来某天你在做某件事时偶然间凭熟悉的触感想起我,就可以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的影子印在你记忆里,你头脑里的那个她赶不走消不掉,只能被迫接受我霸占一席之地,我就已经赢过她了。”
燕逸岫愣在原地,惊得瞳孔都快震颤。她怔怔盯着自己没入伤口的半截食指,又缓慢上移视线端详卫崧这副之前从未展现过的狠厉决绝。
他额前几绺黑发似乎长得更长了,半遮住眼,拖着阴沉沉阴影在黑眼珠里重叠。
燕逸岫直视卫崧,定定对望,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才转过弯回归。
燕逸岫略微一眯眼睛压出诧异的疑惑,嘴角又动了动,慢吞吞往外扯,不受控制地现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微笑。
她手刚一动弹,卫崧就松开钳制由她缩回手,没再强硬拉扯。
燕逸岫垂眼帘盯住满手红煞煞的血,移不开目光。
更多更惊悚的血腥场景她都亲眼看过,可现在这画面似乎不一样。
指尖和掌心还在发烫,边缘处的血已经冷凉,半风干凝固后逐渐紧缩,几乎拉扯着她的手指蜷曲,像卫崧覆着她手的触感。
燕逸岫顺势半屈五指,感受到温热团在指间蒸着皮肤。
她好像明白了。
她总是被遗忘,不被记住,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里都有很多人说着好听话感人话,但最后都走散了,不会记得她。
大家都爱活泼的人,她自己也是,大家也从小接受着活泼的人更得人心和机会的规矩,有些人也因此手握倾斜的资源站到极端处鄙夷不合群的人,不会花多少耐心看她们安静下各不相同的灵魂。
每个人的灵魂都不相同,但人们似乎只习惯关注直接展现出来、不需要她们再好奇的部分,最省事最轻松。
而安静的人总是会被遗忘,这好像已经成了什么不言而喻的理所当然的规矩。
往后提到这个名字,不会有人有太多印象,以一句“啊,她太安静了,没注意”为最终结局。
可就该是这样吗?安静的人的一生活该被忽视、活该遭遇不公平吗?
她不想再经历更多被遗忘而尴尬,最后索性主动藏起来。
不会被记住,就不会被遗忘。
她接受、适应自己总会被忘记的情况,她习惯和享受独处,但也正因如此,对她来说,记住与被记住才称得上是最高最深的感情。
当有人想记住她、更千方百计希望能被她记住时,她才真正、真实感受到这是只属于她的感情,她才得以透过常年横在自己眼前的变形镜瞥见被扭曲更改但仍然浓烈的感情。
她看见了,她甚至看清了。
居然有人真的能越过她如今严格至不留情的层层障碍闯到面前,还捧着完好无损的真心。
燕逸岫快速眨几次眼,但浮现面前的一张张卫崧的直率真挚面容挥之不去,记忆里的场景一股脑全涌出来了,让她眼花缭乱。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失望?为什么不失去兴趣?为什么不适可而止?
为了可能不符合期望的未知答案值得付出这么多吗?
她果然永远没法理解,也深深羡慕这些人热烈坦荡的情感,她永远给不出这么让人心神撼动的回应。
但至少……
燕逸岫伸出手小心地重新贴回卫崧胸口,睁着好奇的眼一动不动。
流得缓慢些的血再次湿润掌心,往下沿着生命线势不可挡奔走,沿着手腕薄薄皮肤透出的蓝色紫色血管脉络往下流淌。
卫崧始终缄默,牢牢捕捉她每一刻的神情变化,又抬手覆在她手背,收拢指头一点点攥紧。
燕逸岫清晰感受到他的温度轰轰烈烈烧进自己皮肤里。
燕逸岫被烫得鸡皮疙瘩快冒出来了,但还徘徊在自己思绪里抽离不出。
她只能梦游般慢吞吞点头,喃喃自语:“嗯……这样……这样就是尽头了。”
迟疑片刻后,燕逸岫翻转手与卫崧颤抖的掌心相对,血淋淋的手穿过他的指缝弯曲拢下,与之十指相扣。
黏糊糊的血将她们的手封在一起,无法分离,灼热急风流涌不停也化不开风干黏结的血,破不开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