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除了一些零散的绣品,李氏又单拿了一张单子与她。姜婵见单子上俱是男子的衣饰用具,见这数目,估摸着只是一人的用度。她再细看一遍,这才察觉出不妥之处,竟连中衣这等私密之物也拿给外人做。
她不由得婉转地将自己的疑虑向座上的李氏挑明了。
李氏只顾拿茶杯盖去拂那细沫,却不看她:“想是此回出来的急,一时身边缺了做针线的,也看不上外头现买的。这样,你先做着,等那边安顿下来寻了能干的丫鬟婆子再说。”
这回给的价格实在是诱人,哪怕姜婵已许久不接这类小活计,但也只好应下。
李氏怕她轻慢,又郑重嘱咐她,这人身份尊贵,叮嘱她定要亲自动手,不可交予旁人。姜婵一一应下,怀着满腹的疑虑,却不敢怠慢,当日便将诸事吩咐妥当,自此闭门谢客,一月整不出门。
她不出门的这一月余,从涉案的江南十镇那卷啸而来的肃贪一案已将广陵城上下闹得天翻地覆。
那新来的南巡钦差早在几月前就已秘密派得力手下提前将十镇摸了个门儿清,将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暗察明访了个遍。
随着那紧锣密鼓,大刀阔斧的调查落幕,秉着杀鸡儆猴之意,揪出主犯十余人,每一人的过往事迹都被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就连家中打罚过几名下人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那钦差手段狠辣,做事做绝,什么“挑断手筋脚筋,剁手,去指,砍脚,钩肠,刖足”等皆是审判时的常规操作,而那行事最张狂的巨贪,还要被活着剥皮,将人皮里头塞上干草置于公堂两侧以儆效尤。
一时人心惴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连同久经沙场的武将莫不震慑,在江南官场掀起巨浪。
抄家抄出百万两雪花银大半充入国库,小半扶危济困。赵岳闻了此事,却当朝亲赞英国公做事“雷厉风行,有其父之风”,当即再为他加官进爵,令他风头一时无两。
圣上竟然连一句责罚都无,众官再不敢多言。涉及到皇家声誉,英国公的任何手段便都可以称得上是的维护皇家威严。
姜婵出门时,此案已近尾声。
江淮转运使见此案尘归即定,圣上与那英国公皆有罢战息兵之意,便亲邀英国公看灯船,广陵府知府、太仆寺卿作陪。
那日,姜婵将绣好的各色衣物送往太仆寺卿府中,钱货两讫,教她终于放下了心。又耐心同李氏讲了会子场面话,待她出来时,已是夜幕时分。
她随着满城人流望着晚戌时,只见行宫宝塔上的灯如龙,月夜如昼。
*
广陵自古以来为江淮要冲,南北襟喉之地。
王之牧一行人日前已秘密到接官亭,早有所属官吏师生,弓兵隶卒俱候在此处,迎接他入城。到了行宫,仆从搬移行李什物,有条不紊地安顿下来。
王之牧从净室里头转出来时,打发了欲要替他擦身的奴仆,赤身裸体走向放在托盘里的一叠新做的衣衫。
他寻出最上头的中衣抖开,先前千转百回定下的心思,在看见这妥帖藏起的细密针脚、反复浆洗过的柔软布料的那一瞬,统统全乱了。
于是刹那间便颠覆了自己先前所想。
“你为何要如此决绝?”他的喃喃不解消散在虚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