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陶明安偶尔有那么一次把他错认成什么臭狗欢欢,但他作为一头历经岁月,看遍世事的成熟妖兽,自然是宽容大度地原谅了陶明安。
可这一次!这一次!虽然他不爱计较,可明明和陶明安一起寻找回家办法的是他,陶明安在这个世界作伴的也是他,明明、明明——!陶明安却从来没有用这种欢快又兴奋的语气,反反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
他本想闷着不说话,但正处于激动之中的陶明安又怎么会发现他的异样?他在心里咒骂了千百次,从死了几千年的对手,到告诉陶明安消息的白民,再到这个只有名字出现的人类,不快的毒汁四溢,嫉妒的恶火熊熊燃烧,将相关的不相关的人或兽全都喷了一遍,见陶明安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很不甘心地开口:“哦,这样啊。”
铺天盖地的酸味儿总算把陶明安冲醒了三四分,她回过神来,摸了摸季槐的长毛:“怎么啦?”
她不问还好,问了,反倒让季槐小半的嫉妒和大半的装模作样通通都化成了实打实的委屈和怨愤,他翻来覆去地哼了大半天,又扯着嗓门指责了这抱怨了那,最后一头埋进了自己的臂膀里,任由陶明安在一旁拽来拽去也不肯说话。
陶明安拽不动他,只好把手挤进他的头与手臂的缝隙中,一摸,湿漉漉的:“天哪,都委屈哭了!”
这种事情被她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季槐气都要气死了,眼泪却更加无法控制地哗哗流个不停。
这甚至是他有记忆以来,哭得最凶的几次之一了!
陶明安拍着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角,哎哟哎哟地哄了好一会儿,季槐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仰起头,陶明安看着他哭得水淋淋的脸,还有抿紧的嘴唇,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这实在是太可爱啦!
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顺势抱住他又想埋回去的头:“不躲不躲!我不笑了!……哎哟我们季槐,真是委屈坏了呀。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夸得太少了,嗯嗯嗯,我要夸我们季槐结实有力吃饭积极——”
季槐听出了她的调侃,脸上燥得不行,直想把头从她的怀里退出来。陶明安赶紧换了一句话:“好好好,我应该夸,夸我们季槐用心良苦,尽心尽力,夸我们季槐奋不顾身,救我性命,夸我们季槐——”说着说着,她的心柔软得像一团蓬松的云了。
一人一兽抱在一起默默待了一会儿后,陶明安摸摸季槐的脸颊,用袖子把他脸上的泪水抹干了,提议道:“我们出去逛逛吧?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活动过呢。”
季槐扭捏了一会,随后也起身跟着陶明安出去了。
他还是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于是他们没有走向缓坡,反倒向悬崖边走去。
离开了极北之地,陶明安也不用一直缩在季槐身前了,她走在季槐身侧,轻快地哼着歌。季槐偷偷看她,行走时胸前少了一个人,他反倒觉得空荡荡的。
白民没有季槐攀登崖壁的能力,很少在悬崖附近活动,因此这里的草十分旺盛,足足有陶明安的腰那么高。风席卷而过,草浪翻滚,他们就像两条小小的鱼,从草的河流里缓缓游过。
站在悬崖边上,天气晴朗,淡蓝色的天空从头顶向看不见的远方一路铺开,浮云像撕碎了的棉絮,轻飘飘地挂着。
古人常说登高望远,陶明安站在这里,也觉得心潮澎湃,她大大地欢呼一声,畅快地笑了起来。
季槐挨着她而坐,看着她被风吹得像蒲公英一样的头发,心也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
“来嘛,你也喊一声。”好像一个人喊还不尽兴似的,她兴奋地转过头,推了推季槐的胳膊,“来吧!来吧!”
季槐拗不过她,犹犹豫豫地用他那小男孩一般的嗓音喊道:“啊——”
“对呀对呀,再大声一点!”陶明安振臂挥舞,“像这样,啊——!”紧接着,兜头吃了好大一口风。她也不在乎,反而不断鼓动着季槐。
“啊——!”
“啊啊啊——!”
两道呐喊声交替响起,呼呼的风带过,越飘越远,渐渐的分不清是哪道是谁的声音。
起伏的情绪过后,他们都觉得有些累了,季槐就地一躺,压倒了一大片草地,陶明安也毫不客气,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软乎乎的肚子上。一人一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闻着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没一会儿就在草叶摇摆的簌簌声里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倾斜。陶明安摸了摸晒得干干热热的脸,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还活着就很不错了,所以皮肤变得干燥粗糙这一点小惆怅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随后慢吞吞地起身,打算回去找点吃的。才舒展了一下身体,陶明安却看见悬崖之下的森林里,有一群白民带着长枪和利箭,拖着什么妖兽走出来。
距离隔得太远,她看得不是很清晰,于是陶明安又把季槐拉了过来,问他能不能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季槐的肚子饿了,胃里一空,永不熄灭的食欲就烧上心头,他兴致缺缺地凑过来,只一眼,就认出来那两只狐狸似的黄色妖兽到底是什么。
“那是乘黄,”他说,“骑上去就可以获得千年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