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会。”
谈黛始料未及,一时错愕,但马上又打趣道:“路大人对每个朋友都这般重情重义吗?”
“自然。”
谈黛:“……”
好吧,她想多了。
路舒麻利地捆了卢秀才手脚,到洞口朝天放了一支“起火”。
橙黄色的烟火在高空中炸开,划过漆黑的夜幕,拖曳出长长的尾焰。
“等一会赵捕快他们吧。”路舒转过头说道。
“好,”谈黛仰头望向天际,陷入回想。
小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京城的夜空总是遍布五彩斑斓的烟花。然而,她家中家教森严,是不被允许碰一下的。罹难后,她流落市井,莫道是烟花,便是下餐饭都未必买得起。后来,她成了天机阁的人,又靠给人看相攒了些小钱。那段时间里她买了很多烟花爆竹,各式各样的,仿佛要把童年缺失的一块补回来。
望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璀璨,她很开心,她认为她很开心。
而此时,她只希望,道道烟火能照亮观朝的暗夜,直到真正的黎明到来。
*
次日,云江悦来客栈。
“论曰:林氏以女流之身立世,营逆旅,赡宗族,虽丈夫亦多不及,然终罹横祸,悲夫。——《花间录十六·林芸儿传》”
行文至此,谈黛轻轻撂下笔,神情是人前难得一见的严肃专注。她提起惯用的酒壶,轻轻碰了下桌上的茶杯,“敬你。”
“谈黛,”楚脂推门而入,一进门就闻见清香的酒味,“你还在这里喝酒?你知不知道县衙都炸锅了!”
“嗯?”
“哎呀,就刚刚,李知县重审林芸儿的案子。你猜怎么着,她那黄土埋了半截老父亲还有那个难缠的堂弟朱明禄都承认人是自己害死的。可一问他们具体是怎么杀的,他们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嗯。”
倘若林芸儿当真自缢而死,逼迫她过甚的此二人又是否算作凶手?
谈黛心里清楚,这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因为林芸儿,实在是一名刚强的女子,甚至直到遇害的前一天深夜,她还在翻看客栈的账目。
楚脂继续说道:“后来,居然是一个姓卢的秀才交出了勒死林芸儿的麻绳,还招供说是他对林芸儿心怀不轨,林芸儿抵死反抗,他一气之下就杀了她。事后怕人追究,才将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这下,李知县要为林芸儿请表节烈呢。”
她终究还是将以这样的形象名留青史了。谈黛轻叹。
“最后,林芸儿的父亲直接厥过去了,是被人抬走的。那朱明禄更是疯了似的大喊人是他害死的,嘴里还老是念叨着什么‘下地狱’,我看他也是不中用了。”
一口气说完,楚脂嗓子渴得冒烟,直接把桌上的茶灌了下去。
“哎,”谈黛没拦住,无奈道,“这是她的茶。”
楚脂疑惑地挑眉:“谁?”
“林芸儿。”
楚脂看看空茶杯,再看看谈黛,朝她摊了摊手,意思是:那又如何?
呃,好吧,楚医师百无禁忌。
“这次林芸儿能够沉冤昭雪,你干得倒是不错。”楚脂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谈黛失笑,这三年这丫头虽转了性子,从过去那个明媚开朗的少女变得狠辣决绝,但过往的影子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痕迹。
“对了,路舒的账本可有什么眉目?”她问道。
“我拿水镜看过了,”楚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懂。但是从场景的陈设来看,应该都是他在丁忧期间写的。”
说着,她顺手翻起桌上的书稿,“《花间录》……第十六本了啊。”
谈黛“嗯”了一声,自嘲道:“可能再过几年就要叫《藏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