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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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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棠从容起身:“审判长,我方认为本案存在重大事实认定错误。”

“首先,关于作案时间,控方声称凶案发生在5月14日上午6:00至10:00,但最新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胃内消化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13日深夜12:00至14日凌晨4:00间。”

“有请我的助理出示证据。”

孟斯汀快速拿出新一份的尸检报告复印件,旁听席座上的人很安静,都在注视她的动作。

她站起时膝盖有点发软,将报告递上去时,手臂都在打着颤。

坐回位置,徐嘉棠继续发言。

“而这段时间,张娟整晚都在房间,并出现严重的嗜睡症状。”

“其次,是关于现场43码的鞋印。请我的助理提供证据。”

“现场提取的鞋印与死者尺码不符,却与这个人完全吻合。”徐嘉棠指向投影屏上突然出现的照片,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的男人站在摩托车旁,“王辉,丁文霞在海城工厂的情人,穿43码的运动鞋。更重要的是……”

孟斯汀适时递上下一份证据。

“5月13日晚9点,浔城客运站的监控显示王辉在补胎。从海城到浔城,骑摩托车需要8个小时,而5月13日是工作日,下面申请传唤我方第一位证人,海城机械工厂3组的领班胡来彬。”

孟斯汀小跑着将证人的证词呈交上去。

“13日上午王辉跟我请假,说下午要回老家管城一趟,我批准了,但中午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厂子。”胡来彬说。

现场出现了骚动。

旁听席上的王辉和丁文霞有些坐不住了,法警缓缓往两人那处逼近。

孟斯汀整理下个流程需要提交的证据,看见张娟突然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徐嘉棠继续说:“5月6日,王辉购买了一种强效镇静剂,而专业机构在张娟的枕套上检测出相同成分,张娟的华为智能手环上也显示凶案发生时间段,正在深入睡眠,她没有行事能力。”

孟斯汀继续提交复印材料。

原告律师有点摸不着头脑:“间接证据无法证明凶手不是张娟。”

徐嘉棠冷静地走证据流程:“申请传唤第二位证人,慈爱诊所的包护士。”

包护士:“5月16日,丁文霞在王辉的陪同下来我们诊所做清宫手术,丁文霞已孕9周,听两个人的对话,孩子是丁文霞和王辉的。”

丁文霞忽然从旁听席上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去你们诊所!我也根本没有怀孕!!”

审判长敲槌:“肃静!”

“你确实没有去慈爱诊所做清宫手术,因为慈爱诊所是正规诊所,她们没有做这种手术的许可证。”徐嘉棠看了一眼丁文霞冷静说,“有请我的助理呈上丁文霞在黑心诊所做的人流记录,以及视频录像。”

人流记录和视频监控证据呈出来后,旁听席上的观众议论纷纷。

“接下来还有一份证据,请我的助理呈上。这份证据便是丁文霞在一年前给张建设购买的意外险,张建设意外死亡后,受益人丁文霞将会获得巨额补偿。但是,丁文霞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谋杀致死后,受益人通常无法获得意外险补偿?。”

“更重要的是,受害人张建设的死亡,是受益人丁文霞和其情人王辉一手策划的谋杀。”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13日晚十一点,王辉潜入家中迷晕张娟,杀害张建设后布置现场。他们指望家暴史能让警方迅速锁定张娟,却忽略了……”

“他该死!他该死!”丁文霞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她脸色惨白,身旁的王辉也是一脸菜色,“张建设那个畜生该死!他打了我十几年,十几年!他把我揍得鼻青脸肿,我告他无门,我告他无门啊!!”

法警迅速向她走去,但丁文霞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们法律不为我这个被家暴的受害者伸张正义,他这个恶魔死了,你们还要为他找真凶。他死了就死了,他死了就死了啊!好事一桩!”

“可这并不是你陷害张娟的理由!”孟斯汀忽然站起来,掷地有声,“张娟她又做错了什么?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又让她承担弑父的指责?而弑父这个罪名,是她母亲嫁祸……”

徐嘉棠忙让她坐下,“嘘,你不能说话的,坐好。”

孟斯汀缓过神来。

对,她身为实习生,身为辩护律师的助理,她不能发言。

张娟从被告席站起,哭泣声在法庭上格外清晰:“妈,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杀了他还要陷害我!我兼职挣钱给你凑外出打工的车费钱,我为你挡过他的酒瓶,我为你挨过他的打,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妈!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丁文霞的声音扭曲成一种可怕的冷笑:“只有我是你的妈妈吗?他不是你爸吗?你让他爱你啊!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生的吗?我凭什么要管你的一切?你是我小孩,我一定要对你负责吗?我没有追求自由的权利吗?”

“我是自由的,我想爱谁我就爱谁,我凭什么要当你们的保姆,我凭什么要被他打?我为什么还要管你这个累赘?我在工厂里,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挣到钱,我可以用钱买别人做的饭,我不用为你们瞎忙活,我也可以潇洒!我也可以获得真爱!而不是跟着张建设委屈痛苦一辈子!”

“妈!!”

丁文霞还要继续再叫嚣时,法警把她和王辉带离了现场。

休庭十分钟,再次开庭后,法庭气氛变得凝重。

而审判长庄严宣告:“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张娟被指控杀害张建设一案,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其犯罪事实成立。相反,本案存在重大合理怀疑,且有充分证据表明真凶另有其人。本庭依法判决,被告人张娟,无罪释放!”

法槌重重落下。

孟斯汀肩膀塌下来松了口气。

她看向张娟,那个女孩没有反应,只是呆滞地望着空气。

“走吧。”徐嘉棠收拾文件时说,“去看看她。”

休息室里,张娟蜷缩在长椅一角,眼神空洞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她是我的妈妈,我很爱她,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爱我?”

孟斯汀蹲下身,却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也想问这个问题。

孟辉不爱她,白淑娅好像也不爱她。

一个只把她当升职和维护市长高风亮节的工具,一个把她当作纯洁的象征,死了也要拉上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现在她对张娟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坚定,“爱不是义务,但伤害永远是主动的选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爱谁,比起追寻别人的爱,你更要先好好爱自己。”

她想要再多说什么,看着呆滞的张娟,最终起身开门,让围在门口的张娟亲友进屋子。

一群小女孩抹着眼泪冲进屋子,孟斯汀为她们关上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跟她聊完了?”徐嘉棠去完洗手间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看孟斯汀有些低落,忙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孟斯汀摇摇头,思忖很久,问:“徐姐,你有没有认识的比较靠谱的心理医生?”

徐嘉棠看出了她的目的:“怎么了?你想自费给张娟请心理医生啊?”

“这件事对她影响太大了,她需要心理医生干预一下。”

“那你觉得心理医生有用吗?”徐嘉棠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她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下,“就……针对她这种情况,爹家暴,娘陷害她,这种情况,请心理医生有用吗?”

孟斯汀愣了一瞬。

是这样的。

很多极端的情况下,请心理医生也没用。

有些创伤,终其一生,无法通过别人的干预来愈合,更无法靠自己愈合。

但。

但。

伸出一次援手,或许会挽回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帮助,一次小小的在乎。

一个萍水相逢的,善意。

她攥紧拳头,忽地笑了:“会有一点用吧,没有用也没有关系,至少能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就算对方只是一个不熟的陌路人。”

“等很久以后,等到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一想到有个陌生人曾经这么在乎过她,心里也会有一丝暖意的吧。”

“对身处黑暗的人来说,一抹小小的微光都可以救活一条命。”

“当年,傅律也为我请了心理医生。”

//

“小孟!你们为那个3800的案子翻案了啊!”

“天呐,那个案子还能翻,真是好厉害!”

“我听说是你主动申请的复勘诶!要不是你主动去复勘,这个案子还真就不能完成这样的翻转。”

周一刚回律所,路过前台便被叫住了。

思思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围着她夸了几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是大家一起配合的结果,警方也有疑问,我只是提前发现了一些疑点,后续的证据是大家相互配合寻找的。徐律和警方都很给力,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小孟~你就别谦虚了,要不是你真有本事,傅律会准许你复勘?”

“实习生就能有这么大的成就,了不得呀!”

“浔城晚报还报道了张娟案呢,他们还把我们锦意律所写了上去,吼吼,你这不得又被傅律奖励奖励?”

孟斯汀攥着衬衫衣角,把书包肩带往上拢了拢。

这个案子……傅锦懿……会给她奖励吗?

迎着夸奖回到1部,推开门,杨芷蕙端着咖啡杯正要出门。

孟斯汀礼貌打招呼:“组长,早上……”

“哎哟,我可受不起你这一个组长的称呼,赶明你就要坐上我组长的位置了。”杨芷蕙打断她的问好,瞥了她一眼离开。

门关上,孟斯汀冷哼一声甩下书包坐下。

徐嘉棠托着腮半笑不笑地调侃:“我们正义の神又一次伸张正义,啧啧啧,前途无量。”

庄然嘁了一声,模仿徐嘉棠怪声怪气说:“哦哟,我们正义の神又一次伸张正义,前途无量,哦哟哟,厉害死了。”

孟斯汀哼着小曲,放好书包说:“我这个实习生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希望哪一天能和庄律合作。”

庄然翻了个大白眼:“你想得美,我才不带你!”

孟斯汀也模仿她的表情,低低重复:“你想得美~我才不带你~”

她模仿的语气和姿势太搞笑,徐嘉棠笑得差点背过气。

定的闹钟响了。

铃声提醒她去傅锦懿办公室做清洁。

穿过长廊来到傅锦懿办公室门前,金属钥匙在指尖转了个空。

门锁竟是开着的。

推门的瞬间,咖啡豆研磨的醇香扑面而来。

湿漉漉的大眼睛望过去。

晨光透过落地窗,在西装革履的女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女人长身玉立,站在咖啡机前安静地接咖啡。

听到声响,傅锦懿转过身。

金丝镜框下疏冷的双眸起了微澜。眼底细小的光,转瞬即逝。

孟斯汀看向她的眼睛。

心爱女人的双眸,似一场金陵夏日的狂风暴雨,在盛大的暗恋中归于宁静,在热烈中湮灭。

“早上好,傅律。”移开即将变得炽热的目光,孟斯汀颔首问好,“庭审记录,等我下午整理好就会拿给你。”

涓涓细流的咖啡液落到白瓷杯的九分处,机器停止运作。

纤细修长的指拎着杯耳,缓缓走到办公桌旁。

女人的唇对着曾被[吻]过的杯沿,轻轻抿了一小口。红唇沾了些咖啡液,被女人的舌尖不露声色地舔去。

陶瓷杯轻叩桌面。

雪茶的气息忽然近了。

皮鞋踩过羊绒地毯,慢步向孟斯汀靠近。

对方在面前站定时,孟斯汀垂下眼吸了口浓郁的雪茶香。

“张娟案里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傅锦懿的声音很平淡,“斯汀,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明该是一句问句,却被说得像法律条文般工整。

孟斯汀再次看向女人镜片下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像Venchi巧克力的夹心。

Venchi巧克力全部的种类和口味,她吃到现在都没吃完。

至于装着饭菜的保温饭盒,她吃完饭便一直用那个饭盒带饭到律所。

[孟斯汀]

明黄色的便利贴上写着这三个字,像一种明晃晃的标记。

巧克力,是孟斯汀的。

保温饭盒,是孟斯汀的。

想要……傅锦懿也是孟斯汀的。

视线扫过对方的眉眼,沉稳庄重、禁欲清冷的模样,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她是罂粟,是牢笼,是审判她罪恶的裁决者。

但为她沉溺,是心甘情愿。

被她支配,是自愿俯首称臣。

不是所有时候,她都有主动选择的权力。

现在,傅锦懿在给她这个机会。

机会来了,就不能错过。

暗恋的天平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博弈。

胜利者,才能重制法条。

她双手合拢并在小腹前,眼尾弯起,声音沉静:“傅律,利安花园离律所太远,我来往律所实在不方便。我的意向是,去你家里借住,让你的下属,成为你的室友。”

“我希望,这是你给我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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