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是个奇怪的孩子。
津岛家的佣人们——无论是男仆还是女佣,都这么觉得。
虽然长得像天使一样可爱,但却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值得他展颜一笑的事物。不管是津岛先生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也好,还是津岛夫人特意为他制作的点心也好,都只能叫他当时欢欣片刻,过后便又会迅速跌入忧郁的深渊之中。
这样的小孩,未免也太折磨人了些,佣人们私下闲谈时,都这般感叹。
确实如此啊,起先津岛夫妇还会为他担忧,费尽心思使他快活起来,但时日一久,便觉得厌烦了。加之家中尚有其他爱笑爱闹的儿女,与他相比,更显得省心,自然就把那十分的爱,分了八九分过去。
你就不能像别人一样正常些?
津岛夫妇时常对太宰治如此道。
虽只是个幼儿,当时被取名为津岛修治的太宰治已然十分聪慧了。他博览群书,又善于观察,且天生在分辨人心上极有天分,自然明了父母的意思。闻听此言,他心里五味杂陈。
一者,这种脾性难道是他想要的么?受此责难,不免感到委屈;二者,见父母为他忧虑辛劳,佣人们私下里对他议论纷纷,又叫他日夜惶恐不安。
太宰治这种忧郁,实乃出自于他的天性,亦是源于他的敏锐。虽年纪幼小,在掌控人心一道上却已然无师自通,行事或许粗糙了些,天分却已是显露无疑了。
既在人情世故上洞察细微,事事不出所料,心性又过于稚嫩,便易大起傲慢之心,自觉与凡人不同,太宰治却并非如此。
他陷入到了一种长久的百无聊赖之中。既无所欲,亦无所求,既不欢喜,也不悲哀,便好似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剥开一瞧,里头全然没有人该有的心,自然也就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常人岂会如此?便是个大爱无疆的圣人,入梦之时也会有贪有欲;便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临死之际也会有惧有怕。
这般看来,他太宰治不是个异端,便是个怪物,总归与世人不同,乃是天生的“非我族类”。
想到此处,就不免害怕起来。
所幸他实在是聪明过人,很快便懂得了该如何乔装打扮。他若是笑,别人便道他欢喜;他若是哭,别人便道他悲伤;他若是露出怒容,别人见了便要退避三舍;他若是温柔讨好,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得化作绕指柔。
只他心底一直便存了疑虑:上天叫我这种怪物降于此世,到底是何缘由呢?我这种人,活在这世间到底有何意义可言?
思来想去,总得不出个答案,却又做不到放下不去想它。
于是便有一日,津岛修治离开了津岛家,化名太宰治,在人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死生本为一体两面,他既思索生,就难免涉及死。太宰治自忖,我既不知为何而生,何不切身感受死之意味?
几番自杀不成,反叫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便是时任港口黑手党首领专属医生的森欧外。
太宰治一见他,便断定此人绝非久居人下之辈。此人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困兽模样,侍奉那个因命不久矣而疯疯癫癫的掌权者,必有所图,且所图甚大。
他本无意参与其中,然而捡到了他的森欧外却将他带在了身边,悉心教导。
太宰治深知其中必有阴谋,然而,倾心追逐死亡之人,只会欣然入局罢了。
果不其然,时机一至,森欧外便以手术刀割断了先代的喉咙,而年仅14岁的太宰治,作为唯一的见证人,成为了森欧外的命运共同体。
其思虑到底为何?太宰治心知肚明。
作为嗜好自杀之人,尽到“证人”的本分之后,在合适的时机被“自杀”,带着真相一起入土为安,这便是森欧外为他安排的结局。
实话实说,这剧本倒也称得上不错。
只是疯老头子的血溅到脸上的感觉,真是恶心透顶,而那一晚上的月色,又难看至极。
他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待在森欧外身边,游离于港口Mafia这个集体,却又协助森欧外逐步掌控这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