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靖海确实看不出这个对纪淮卿的出身而言是个什么水平,不过他既然自己认了是个宝贝,那么能舍得送这么“大手笔”的基本只可能是他身边亲近的人了。纪淮卿没什么朋友,他进京城后养了几年病才慢慢跟着邵父出门,但这时候京城交际圈子里年纪相仿的公子们已经各自有了小团体,外地来的容色秀丽的商户之男,这三点足以让绝大部分小公子们排挤他,纪淮卿性子又闷,更融不进去。
成婚后这样的社交冷遇也并没有多大改善,虽然大家已经不会像幼年时那样毫不遮掩地疏远他,但也不会主动相交,毕竟他妻主或家中长辈品阶不高,出入宴会,向来只有他上赶着巴结讨好别的贵夫人的份,就她所知,他至今唯一交好的便只有冠军侯夫人。
说来也巧,她跟冠军侯也是有点交情的,想不经纪淮卿查问也不是难事。不过她姐应该不能寒碜成这样吧,就给人大功臣那么点俸禄赏赐,能叫夫人送个这么拿不出手的礼物……
不对。她心头一跳。
这么个次品都给纪淮卿宝贝成这样!就算以前没见过好的,来了她淮王府,自己是缺他吃喝还是少他穿戴了,她云靖海的夫人怎么能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回去就把库房钥匙交给他管着。
纪淮卿哪知她如此编排自己,见她不出声了,还以为是同自己没话讲了,低头将玉佩系回腰间,便准备起身到院子里走走,他还是不太适应跟云靖海长时间独处。
云靖海见人要走,懒懒伸臂,抬手就勾住他腰上的宫绦,轻巧一施力便把人拽回来,纪淮卿险些脚下不稳朝她怀里跌去,回头怒目而视:“你又做什么。”
她语气闲闲道:“无聊,就想跟你说说话,你跑什么?”
纪淮卿重新理了衣摆坐下,过了感动劲,神情淡然,开口依旧刻薄:“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云靖海的脸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她仍是一贯嘴角微微上扬的神态,只是笑不达眼底,语气都低沉下来:“跟我没话说,跟邵珏就能说了?”
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一贯是此消彼长型的,云靖海一凶,纪淮卿就有些气弱起来,又垂眸摆弄自己荷包上的绣花,声如蚊讷回话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话说……”
他实在不善言辞,开口想解释反而越描越黑,话说一半自己都察觉不妥,声音越来越低,小心抬眼觑了云靖海的神色,还是乖觉闭口不言了,身量也悄悄端正起来,作出一副乖巧安分的模样。
“邵珏的东西吧。”她这次是肯定的语气,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甚至不想多向他求证,便继续悠悠道,“生辰礼?还是定情物?就这么放不下她?”
纪淮卿的优点就是总是相当坦诚,对此一问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是,她是我的妻主,也是陪伴我渡过了最漫长孤寂的十余年的亲人,她新丧甚至不足一年,又总是为着我的缘故才……你叫我如何放下。我若真的这么早便放下了,当真是全无心肝,你又真的敢留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虽然他这话句句在理,但云靖海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跟他讲道理,若是纪淮卿此时能懂点事,说两句软话,或许这是便轻轻揭过了,但偏偏他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榆木脑袋。
“她好,我待你就不好吗?你双亲我陪你四时祭拜,你家乡我千里迢迢陪你探望,你不忍邵珏孤寂我允你为她供奉牌位,绫罗绸缎我任意穿戴,金银珠宝我随你把玩,遇着匪徒我都不弃你不怨你,甚至都做好了跟你共赴黄泉的打算,生死之际,此心不渝,还不够诚挚吗,怎得不见你对我有情有义!”云靖海心头无名火起,说话也更不客气,索性直言挑破了窗户纸,把问题摆到明面上解决。她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说得纪淮卿羞愧难当,几欲张口辩解,却自觉无颜面对,只侧过身去掩面拭泪。
这次换云靖海起身出门去了,只冷冷甩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