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很是傲娇地说,我们将军打仗时一人独对数十悍敌都不惧,走点路怕什么?
“在这里住得惯吗?”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淡淡然问。
他的外貌总给人冷傲,不近人情之感。此刻面对面,茶香袅袅,倒是掩去了他几分冷峻与傲慢,看着竟似邻家长兄般平和近人。
宁霜迟疑须臾,她在猜度他问这话的意思,是关心?还是催促她离开?
她垂落眼帘,盯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叶片,“……还好。”
“住得好就好。”
他嘴角难得浮出一抹笑意,“谢恒总说这宅子守着禹州府衙,与地牢只一墙之隔,给人冷森森之感,不如望月巷那边繁华热闹。”
李斯年长着一张冰山脸,面部线条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眸子,气势逼人,板着脸时,胆敢与之对视的人,少之又少。
太过强势霸道。
可当他唇角淡出笑意时,却又是莫名的俊朗。
那眸子里仿佛浸了万千星辰般,深邃又熠熠,任人瞧过一眼,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谈及表哥谢恒,宁霜心里微微泛起一层不满。
几日了,他将自己寄放在李斯年处,倒也放心!
是以,她只是笑笑,并没有接了话茬。
本来她与李斯年就不熟。
见过他两三次,时间大抵是在一年前。
那次谢恒带她去秋猎。
是在皇家围猎场。
白天四大家族的公子们策马围猎,个个兴致勃勃,收获颇丰。
晚间就在猎场,燃起篝火,烧烤饮酒。
李斯年一个人坐在一侧,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神情淡漠,那些人似乎也避开他,不搭理他,与他格格不入的样子。
宁霜以为他是哪个勋贵公子的门下幕宾,与自己一样跟这帮傲气吧啦的公子哥们不熟,所以就胆大地凑过去,跟他说,“不用尴尬,就当他们那样的人不存在,你饿不饿?我帮你去烤些东西来吃吧?”
当时的李斯年是斜睨着她的,眼角眉梢中竟带了些许邪魅的笑意,但他并没有说话。
谢恒找过来,把宁霜拉到身后,尬笑着跟李斯年介绍,“这是我表妹宁霜,还在锦绣书院读书,见的世面少,说话不知轻重,你别恼她!”
他依旧没说话,只点点头,示意谢恒带宁霜走。
后来宁霜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出身。
当时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那日他心情不好,真恼了她,那她可能真的就生死未卜了。
那日离开,谢恒送她回书院的路上,谈及李斯年。
谢恒又很严肃地嘱咐她,以后再见到李斯年万万不可口出不逊,他非是一般人,不是宁霜这样的小姑娘能靠近的。
宁霜撇嘴,“不就是世家公子?你不也是世家的?他难道比你还厉害?”
谢恒冷笑,“你可别拿我跟他比,他那人看着与人为善,甚好相与,真发起疯来,禽兽不如!”
宁霜惊,“是花花公子?”
谢恒摇头,想说点什么,但可能又觉得跟宁霜这样年纪的小姑娘说太多她也不理解,索性只交代了一句,“你记住以后离他远远的就行。”
如今,他倒是忘记了一年前嘱咐她的话,亲手把她送到了李斯年的身边了。
宁霜彻底知晓李斯年真实身份时,还是切切实实地被惊出一身冷汗的。
他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母亲是大庸国大长公主,当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至于他自己,十六岁的振国将军,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哪里是融不进那些勋贵公子中,而是他不屑与他们一起闹腾,即便他冷冷清清地居于一隅,他也是中心,那些公子也根本不是不搭理他,而是不敢轻易主动去招惹他,但他们不管说话还是办事,都会以他为尊,对他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唯恐一句话一个眼神得罪了他,那将是大祸临头的前奏。
宁霜很后悔。
她那日的言行落在李斯年眼里,无异于小丑。
他怎么可能是与她一样的人?
她的出身卑微导致她始终无法融入谢恒的圈子,而他矜贵的出身却让他始终凌驾于他们那个圈子之上!
与他的父亲一样,他也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主儿。
气氛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至少在宁霜的感觉是如此的。
李斯年沉默着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后将茶杯放下,目光这才看向她,“在锦绣书院都学些什么?”
宁霜有点紧张,感受堪比书院最严厉的教女红的万玥嬷嬷拷问她女红针法,她蹙着眉心,咬着唇,但却不敢不答,“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都学了一些。”
她手心都出汗了,总觉得他一直在打量自己,那深邃暗沉的眸子似乎要将她给吞没了一般。
她怕他。
这种惧怕也是与生俱来的,对身份高于自己的人的一种妄图逃避的本能应激反应。
她不得不又喝了一口茶。
茶水已然凉了,入口甚是苦涩。
她不由地皱起秀眉,孩子气地瘪了瘪嘴。
李斯年瞧着就无声地笑了。
再开口,声音没了戾气,倒多了几分亲和,“很苦?吃块点心?”
都是问句,语气也平和,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
饶是态度平和,语气平和,脸上带着笑意,与生俱来的那种迫人的锋芒还是时时存在的。
宁霜小声道,“茶很好,就是……我不怎么喝茶。”
一个乡下来的书院女学生,平常功课够多,何况她还跟红姨在锦绣苑做事,每日里都是书院与锦绣苑两边跑,动辄还要出门去外地为锦绣苑跑腿儿,哪儿有时间与闲情去品香茗?
茶,甚至是茶具,都是他从长陵带过来的。
旁人若是如此做,有人可能会鄙夷地撇嘴,说一句,装什么大尾巴狼,走哪儿还得带着茶叶和茶具?
但在他,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他的出行,随行马车就七八辆,只其中一辆给他坐,其余都是用来装他日常起居所用之物。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物,打小金尊玉贵般的长大,再豪奢的举止,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如寻常饮水吃饭般简单随意。
宁霜在这一刻,彻底懂了她三年来再怎么随着谢恒参与他们的圈子,都无法融入的缘故。
唉!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总觉得此行表哥谢恒的行为很是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