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其实就后悔了。
她明面上拒绝的是少将军的一句话,实际上,她拒绝的是挽救红姨的机会。
红姨,对不起。我……我……
眼泪迅速聚满了眼眶,而后就扑簌簌滚珠子似的,直往下落。
怎么又哭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
李斯年表示很无奈。
事实上,他活了这些年,还从来没试着去了解,怎么哄好一个哭个不停的爱哭包。
“要不我请你去永福楼吃好吃的?”
“永福楼里的主厨是御厨,做的菜式都是宫里常有的,嗯,很好吃……”
“咳咳,永福楼里还有一种甜酒,挺适合女子饮用,虽……虽是酒,但酒劲儿不大……”
“永福楼里的……”
扑哧!
就在李斯年还在搜肠刮肚地琢磨着永福楼里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借以吸引宁霜的注意力,把她从伤心中拉回来时,宁霜却破涕而笑。
她想起了刚刚孙重彬硬塞给她的永福楼的免费餐券,这主子与幕僚一个两个的都拿永福楼说项,难不成那永福楼是人见人爱的仙境,谁去了谁都能忘却烦忧?
想及此,她不由地嘟嘟起樱红的小嘴儿,娇嗔道,“宁霜又不是馋嘴的猫儿……”
这话里她本说者无意,只是掩饰被逗笑的窘状。
熟料,她这一笑一嗔的羞怯与娇俏却是实打实地落入李斯年的眼中。
李斯年打小就是长陵城中顶尖勋贵家族中长大的,什么美人没见过?浓妆淡抹的,环肥燕瘦的,长袖善舞的,小家碧玉的,他也算是阅尽千帆之人了,可是,却在宁霜这不经意的两个小表情变化中迷失了自己。
他眼底蓦地升腾起一种炽烈的光,光束的最耀眼处,一个装扮素淡,姿容绝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立于其中,没有任何世家贵女的所谓矜持与傲慢,有的只是俏皮一笑,笑容绽放时,如玉的双颊上还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
这情景,让他想起朝阳下的荷花,圆润灵动的露珠儿在花瓣中烁烁闪闪。
“将军?”
见他微怔,宁霜偏头,迟疑地喊了一声。
一声惊醒梦中人。
李斯年心虚地把目光从这顽皮地闯入他书房的猫儿般的女子身上移开,尴尬地咳一声,顺势将一枚白色的锦帕递到宁霜面前。
宁霜一楞。
他故作冷肃,“把眼泪擦了,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似的……”
这话若是给李旭听到了,定然又要长吁短叹了,哎呦喂,我的好主子啊,您能不能别这样说话啊,吓着宁姑娘,不还得您自己个儿哄吗?哄好了,您欢喜,哄不好,我们几个遭殃啊!
宁霜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接了锦帕,三两下在脸颊上擦抹了一通。
这动作又急又粗,把李斯年看得直蹙眉。
就是擦个泪而已,你就不能轻点?那么大力气擦抹,跟那脸不是你的似的?
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的脸不疼吗?
好歹这唐突到没边儿的话在他临出口时打住了。
莫名的,一手心的汗,好险,这话真冲出口,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掩饰了。
“谢谢将军,帕子我带回去洗干净再……还您。”
宁霜不好意思地看着雪白帕子上的泪痕。
本就无法张口求人,如今看着被污了的帕子,她更觉得唇瓣如千斤重般,怎么都不好张开了。
好在,李斯年开口了。
他道,“你有事儿就说。”
意识到这话有些冷硬,又补充了一句,“我正好闲着没事儿……”
话毕瞥了一眼案头上一大摞的案卷,今夜大抵是要通宵了。
事已至此,宁霜也觉得再不说就是矫情了。
于是当下就将红姨一事的前因后果说了。
末尾,她语带哽咽,“将军,红姨是个命运多舛的女人,为了养活一家人本就是殚精竭虑,她常说,人只要活着就要尽心尽责,不能因为艰难困苦而忘记做人根本,更不能因为遭遇困境就走捷径,做恶事,做人定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我着实心疼她,求将军伸援手,救救她,最起码不至于让她冤死在狱中……我……”
一滴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
李斯年的心再度被揪痛。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惹了她的红姨,让她伤心落泪?
“我让李旭送你。”
他淡淡地开口。
脸上表情没任何变化,就好像刚才听了她的话,根本没入他的心。
宁霜的心直直地坠落。
她焦急地攥紧他那方白色的锦帕,涨红了脸地央求,“将军,我……我前几日刚说了那样的话,如今再来求您,的确是……不知耻,可是我……”
话到急处,眼见着又要落泪,李斯年忙截住,“我又没说不管?都这般时辰了,我让李旭送你去永福楼……”
看了一眼她满脸的焦虑与不安,他终于还是改了话头,“还是我送吧……”
完了,不忘很自傲地补了一句,“今日也是怪了,我怎么这样饿?”
宁霜福至心灵地替他答,“您是忙得忘记吃晚饭了。”
嗯。
他矜傲着一张俊颜,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就说嘛,我日理万机,我废寝忘食,我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