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站在昏暗的光线下,修长的身影被拉出一道凌厉的剪影。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一袭玄色道袍衬得肤色冷白如瓷。衣襟处暗绣的云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袖口收紧的设计更显得手腕骨节分明。
他的面容轮廓锋利如刀削,眉如墨画斜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噙着刺骨的寒意。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却诡异地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当他说到"剖出鬼僵"时,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腹部那道狰狞的疤痕。指节凸起的线条在衣料下滑动,隐约可见肌肉紧绷的轮廓。他的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就像在展示一件精心雕琢的凶器。
月光落在他半边脸上,照出左眼角一颗极小的泪珠。右脸却隐在阴影中,只能看见绷紧的下颌线。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滚动,锁骨处的凹陷盛着一汪幽暗的光。
"怎么?"他突然逼近一步,身上清冷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被你的'好师父'吓到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沙哑。袖中滑落的铜钱剑抵在苏以凡喉间,剑柄上缠绕的红绳与他腕间那串褪色的朱砂手绳如出一辙。
苏以凡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周身悄然弥漫出丝丝缕缕的阴冷鬼气,如同活物般在两人之间游走,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进攻也不退让。
"我知道。"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父母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们发现那批镇宅符会吞噬活人魂魄,所以宁愿破产也要全部销毁。"
卫暄的剑尖微微颤动,在苏以凡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铜钱剑的纹路缓缓流淌,却在触及剑身符文时诡异地倒流回去。
"但我更知道,"苏以凡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血色,"死了,成了鬼,只有学鬼道的本事才行,你一个活人根本教不了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的鬼气化作一个陶瓷的骨灰坛子。
周围的鬼气骤然暴涨,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红衣女鬼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无法靠近二人周身三丈之内。
"你以为我没有苦衷吗?"苏以凡苦笑,"上大学上的好好的,家道中落,背上巨额债务,死了还是有点不甘,怎么就死了。"
卫暄的瞳孔剧烈收缩,铜钱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供桌上的祖师牌位纷纷倾倒,香灰洒了满地。
"不可能......"卫暄的声音支离破碎,"你不应该和他们为伍......"
"什么不应该?没有什么不应该。"苏以凡将怀中的骨灰坛子递出,“活着的时候,王振升能借用卫承冬留下的阵法筹阴宅,谋取暴利,卫承冬死后在酆都上下隐瞒,那些生前买了阴宅亏得血本无归的人,在地下也没有办法告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难道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吗。”
道观的屋顶早已残破不堪,漏下的月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墙角的蛛网在夜风中颤抖,香案倾倒后,断裂的桌腿斜插在香灰里,像一柄折断的剑。
卫暄的背脊抵着斑驳的墙壁,粗粝的墙皮硌得生疼。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第二任师父带他在这间道观避雨。那天雷声轰鸣,老道士用枯瘦的手指着漏雨的屋顶说:"你看这破洞,像不像天睁开了眼?"
香灰钻进他的指甲缝,与记忆里师父掌心的老茧重叠。那个总穿着打补丁道袍的老人,会在寒冬腊月把唯一的棉被让给流浪儿,自己抱着桃木剑打坐取暖。"术数不是戏法。"老人说这话时,山门外正有富商的马车碾过泥泞,"推演天地阴阳,为的是让孤魂有归处,让活人知进退。"
骨灰坛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卫暄突然剧烈地干呕起来。他想起师父临走前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的最后一卦,卦象纠缠如乱麻,老人却笑得释然:"天下事就像这卦象,解得开是缘法,解不开......"
卫暄的第二任师父——白云真人,正巧是卫承冬的同门师兄弟。听说自己的师弟居然妄图用无辜的孩子养鬼僵,便收留下了卫暄,为卫暄剖出鬼僵,并且传授天地一气的正法。
“我想要试试。不试试......”卫暄后半句话被咳出的血沫淹没了。
"谈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苏以凡的冷笑将记忆撕开裂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便是,后面几日的直播,你揭露你的人间险恶之事,我解放冤魂积攒鬼界朋友。"
卫暄的手突然碰到香案下某物——半截没烧完的线香。当年师父总在清晨点燃三炷香,说这是"给天地醒神的时辰"。此刻香头受潮,怎么都捏不起来。
苏以凡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是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一缕阳光,却又很快被现实的阴冷浸透。他的眉眼原本生得极好,是那种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学长模样——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温柔。可如今,那双眼睛里沉淀了太多东西,像是被岁月磨砂过的玻璃,依然透亮,却再不复当初的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