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从未体验过饥饿。
虽然陈腐到令人作呕的程度,但津岛确实是世人眼里应当仰望的大家族,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任何一个家庭成员的习惯。作为尊贵的小少爷,太宰说一声“饿了”,甚至无需言语,只要在行为神态上有所表示,仆人们自然会送上他喜欢的食物供他享用。
跟随了森鸥外之后就更不会了,森先生固然是个在道德上可以被批判个彻底的屑,但在养孩子上头还是挺用心的——至少就健康方面值得称赞一二。太宰本人呢,兴致上来了就想自杀,却也没有饿死自己的打算——太痛苦了,不符合他的美学。
逃家后四处流浪的那段时光呢,作为一个过分聪明又有一张好脸的小孩,搞到食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宰从不让自己在这方面受委屈。
因此,第一次感受到饥饿的时候,太宰甚至还有懵。
胃壁上越来越强的灼热,甚至有种整个胃袋都在剧烈燃烧的错觉。不断分泌的胃酸让喉咙里全是苦涩的味道,苦到眼角甚至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
饿,好饿,饿到快死了。
太宰用他虚弱无力的手扶着酒杯,狠狠吞了一大口酒,满以为这样能多少安抚一下突然造反的肠胃。
不管用,完全没效果。
还是饿。
“太宰?”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视线里红发友人侧过身,担忧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你不舒服?”
说话间友人已经开始一边结账一边站起身走过来,准备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太宰说不出话。
更饿了。
他直勾勾盯着友人低头查看自己状况时显露出来的,发尾和衣领之间的那一小块皮肤,忍耐到指尖发颤的地步。
唾液在口腔中急剧分泌,仅仅是控制着自己不立刻抱住织田作一口咬上去就耗尽了太宰所有的自制力。
好想吃好想吃咬一口咬一口舔一舔舔一舔——
不行。
那是织田作。
他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友人。
绝对不行。
要、忍、住。
“太宰。”
织田作似乎已经认定他生病了,大约是感冒发烧之类的,毕竟他早上还入水过。红发友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不确定地用自己的额头与他的相贴测量了下温度,最后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环住他,另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是那种抱小孩似的抱法,正好让太宰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太宰全程冒着冷汗,一言不发,未被绷带绑住的右眼茫茫然凝视着虚空,仿佛已经堕入了什么无何有之乡。
必须得赶紧带太宰去看医生才行,织田作心里焦急,动作迅速地步上阶梯来到街道边,准备拦下出租车。
“我没事,织田作。”太宰耳语般地说道,声音有种奇异的干涩,语气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你送我回住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