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野静静地听着,视线却不自觉地从她手中的资料,慢慢移到她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上,又滑到她认真的眉眼。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上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
姜雪察觉到他目光的游离,微微蹙眉,“烬野?”
他猛地回神,眼神有些慌乱,“嗯,我在听。”
姜雪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静却带着警告,“如果你叫我来只是想看着我,那我想今天的准备可以到此为止了。”
“抱歉”,他连忙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
辩论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地点定在姜雪学校的大会堂。
休息室里,几个工作人员围着烬野忙碌。有人在他额头抹着粉扑,有人帮他整理衣服领口。他坐得笔直,脸色却白得像纸。
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滚,胃酸不断上涌,不得不用力咽下去。
毛远走进休息室,看着他反常的状态,“你怎么了?不舒服?”
烬野摇摇头,勉强稳住。他从桌上拿起水杯,却发现手都在抖。
“烬野,你到底怎么了?”毛远上前一步,神色慌张,“要不我去找医生?”
他刚想再次摇头,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姜雪站在那里。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蓝色西装裙,手里捧着个文件夹。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很快错开。
烬野咽了咽口水,挥手示意毛远不用担心。
毛远虽然不放心,但舞台总监来催促,她只能匆匆离开。
休息室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雪搁下文件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你胃不好,还是随身带着些药比较好。”
烬野愣了一下,抬眼看她。
她把药瓶塞进他微凉的手心,“上次去包厢,本来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烬野指尖收紧,握住了那瓶药。掌心传来的凉意,熨帖了他焦躁的神经。
原来,她那天去的龙潭虎穴,只是因为这个。
胸腔里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横冲直撞,撞得他有些眩晕。
他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没有水,就这么干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却觉得喉咙里泛起一丝奇异的甜。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哑。
姜雪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在意。
辩论赛正式开始。
大会堂里座无虚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反方辩手是何布柳,他今天一改往日的阳光暖男形象,言辞犀利,逻辑清晰。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堂:“我方认为,校园霸凌的根源在于青少年缺乏正确的引导和关爱,一味重罚只会激化矛盾,甚至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教育和感化,才是治本之策。”
烬野作为正方一辩,陈述着己方观点:“校园霸凌是赤裸裸的恶意侵害,是对人格尊严的践踏。它造成的伤害,远非施暴者因为‘缺乏关爱’这几个字就能轻轻带过。将其列入刑法,正是为了明确行为边界,警示潜在施暴者,更是为了保护那些在阴影中哭泣的受害者!”
几轮交锋下来,双方你来我往,火药味渐浓。
当反方四辩开始总结陈词,再次强调“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给犯错的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时,烬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那些被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野种还来上学?”
“臭要饭的,离我远点。”
冰冷的嘲讽,恶意的推搡,被撕碎的作业本,塞进抽屉的秽物……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破烂的教室,那些堆满柴火的墙角,还有那个冰冷的派出所。
窒息感攫住了他。
主持人已经示意他进行正方总结陈词。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台下开始有些骚动。
导演在摄像机后焦急地打着手势。
毛远在台下急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烬野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了观众席第一排的姜雪身上。
她微微前倾着身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烬野瞬间就读懂了她的唇语——“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她的声音,她温柔的笑脸,她手电筒的光,在记忆深处与此刻重叠。
胸腔里的窒息感缓解了些许。
他调整着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提示卡,那上面还有她用红笔圈出的重点。
主持人再次提醒:“正方还有三十秒。”
终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方坚持认为,校园霸凌不是简单的学生冲突。正是因为社会对校园霸凌的轻视,才导致许多受害者无处求助,霸凌者也因缺乏严厉惩罚而变本加厉。”
随着言语的流畅,他的信心也在逐渐恢复。
他不再是那个被同学欺负的颜念潮,而是能为千万个“颜念潮”发声的烬野。
“法律的意义不仅在于惩戒,更在于威慑和保护。将校园霸凌纳入刑法,不是为了毁掉谁的人生,而是为了拯救更多可能被毁掉的人生。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应该缺席!”
这时,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节目录制结束后,烬野婉拒了媒体的采访。他在后台找到姜雪,“谢谢,多亏有你。”
姜雪笑了笑:“是你自己表现好。”
“晚上有空吗?”烬野看着她,眼神坦诚,“我想请你吃顿饭。”